今天没有精力码字,找出一翻去年写的来凑数。
一
母亲节过去了。我微微地松了口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这么多花样繁多的节日。很惧怕节日时的各种摇旗呐喊。这种氛围逼得很多人指天骂地,哦,不,是对天发誓,父母待我恩重如山,我必感恩戴德,愿肝脑涂地,无以回报。还有一些不发誓的,总是忐忑不安,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母亲节当天,有朋友邀我去万达参加活动。突然想起母亲下午打来电话让我回家吃饭,便拒绝了。朋友笑言,你妈好时尚,还知道母亲节。
我妈确实知道。这样的节日我可不敢不回去。
不知道你们是否明白那种感觉。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就是满满的,暖暖的,心照不宣的。却要被无形的压力逼迫着用语言去表达。那些话,千回百转在嘴边晃悠,但你还是压抑着阻挡着不让它们脱口而出。不喜欢那种刻意,那种被推搡着的感知,最后,还提防着在每一个可能绕到这个事情的话题上做迂回和转移处理。
我这样,我父母也这样。
他们喊我回家,经常不说原因。有一阵子,我很不愿意回家。孩子太闹,路上太堵,停车也不方便,家里太热或太冷。而且每次回家妈妈都极力挽留我过夜,我一遍又一遍地拒绝,她一道又一道地重复。大家都很无奈,每一次离开,我心里都堵堵的。
直到有一天极不情愿地回家后才知道那天是爸爸的生日。愧疚不已,发誓以后要记住家里每一位老人的生日。
可一年又一年,我记不得所有人的生日,包括自己,也包括孩子。没法做到的事情,承诺有什么用呢?昭告天下又有什么用?有网友批判现在的母亲节节日秀:“你妈又不在网上。”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我习惯性地每周回家一次,雷打不动。陪父母吃顿饭,比什么都强。
二
母亲节那天出发时,老公说:“买点什么呢?”我说不用了,买点东西回去他们又啰嗦半天。让婆婆去地里弄了点无公害的小白菜和生菜,从家里拿了提新鲜的绿茶。
母亲节,婆婆肯定是不知道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动范围就是家,菜场,麻将馆。然后好几口小酒。正好从家里拎个酒壶,把妈妈家酿的葡萄酒灌一些回来,也算是公平对待,礼尚往来了。
我越来越小气了。没孩子前,基本上每个节日都会给双方父母买礼物。现在好了,全是不花钱的东西打发了,还落得清净。
母亲越来越多地说起我的小时候。她说小时候的我像个洋娃娃,漂亮乖巧,人见人爱。有好几户人家都想把我领走。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计划生育工作人员也是认真负责。只有把我送人了,才会有生儿子的机会。我妈不肯,她说三十岁才生的我,还是剖腹,送了半条命,谁也不给。
四年后,政策宽松下来,我妈又剖腹生了我弟。她说,还留了最后一次开肠破肚的机会,那是为将来万一生病准备的。医生千叮咛万嘱付只有最后一次了。
三
八十年初,我们住的是单位上的平房。房子里外都是红砖,也没有什么象样的家具。房子里摆了一张窄窄的木架床,睡在上面很挤。后来,爸爸在靠墙边加了块宽板子,下面堆了一些砖作为支撑。
厨房都是另外自己请人盖的,离睡觉的地方挺远。公共的厕所更远。洗衣服要在井边洗。满足日常生活,解决各种需求,总是要不断地绕圈子。哪像现在全在一个大门里,而且还得算出最科学的步数计算出来的距离和位置,然后以此为依据设计。
我妈胆子小,晚上走夜路都害怕。那时的夜,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爸又经常出差,我在妈妈经常往返的几个路口的墙边上,画上了小人,说,妈妈不怕,小人会保护你的。
有一次放假在院子门口玩,碰到一个大姐姐,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她妈和我爸妈是同事,不过家在另外一个单位家属院里住。我想跟妈妈说一声,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人影。姐姐说,回家后让大人们通个电话好了。姐姐住的院子里有假山,有果树,有各种各样的花,不像我家的院子里,只有桂花树,消防池和数不清的棉花包。于是就去了,吃饱喝足玩好睡醒后姐姐送我回家。
我妈脸色惨白地坐在门口。看见了我就像触电一样地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让我跪下。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挨了一顿好揍。我妈不停地说,你出去玩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我一直跪到天黑,终于从劝慰我妈的人嘴里和我妈的絮叨哭诉里还原了我挨打的真相。
我刚出门,我妈就四处找我,大家都说没看到我。单位前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河,前几天刚下过暴雨,水位涨得老高,水流也很急。
我跟水有仇,掉进水里了三次,三次都掉得莫名其妙,我妈说那三次我的命都是捡回来的。
我妈找完了所有他能找的地方。最后在河床边绝望地哭泣。邻居把她劝了回来。
我本来想给自己洗冤来着。看着我妈那晒蜕皮的胳膊和已经成了猪肝色的脸,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晚上我妈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胳膊,小小的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电视里为什么真的有人一夜白发。你看我妈,就这三个小时的时间,从外貌体征到精神状态,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四
后来单位盖了家属楼我们搬进了新房,是宽敞的两室一厅,有大厨房还带个餐厅,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个很大很大的L形阳台。唯一不足的就是顶楼,夏天像个蒸笼。
搬家后有一年,我养了很多蚕。别人给了我一整版的黑点点,那是密密麻麻的蚕卵。我满心欢喜地看着蚕一个一个从黑点点里钻出来,一点点地长大,然后变得又白又胖,蜕皮,吐丝,作茧。我给它们摘桑叶,清蚕砂,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次晚上我妈看着我全是红叉的作业本一怒之下把我的蚕盒子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那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长长的弧线,落入院墙外那一望无际的稻田里,然后嚎啕大哭,直到沉沉睡去。
第二天睁开红肿的双眼,天刚蒙蒙亮。迷迷糊糊走到阳台,发现对面的田地里,有两个人弯着腰,拔开密密的稻禾,细细地寻找什么。再看一眼,我的泪又夺眶而出。望着他们卧室里空空的床铺,我愣愣地出神。
很久以后,他们回来了,手里拿着我养蚕的盒子,轻描淡写地说,只找回了一部分蚕。我没吭声,收好东西就去了学校。
这个事情如烙印一样刻在我的心里。每每当我情绪激动时对孩子做了什么,总是会想起这一幕。我知道孩子一定会理解我,如同我理解我的父母一样。因为爱无意造成的伤害总是会加倍有弥补回来。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相爱。
五
上了高中,每月放一次月假。每次回家,弟弟都会无一例外地告诉我,父母什么时候又吵架了。父亲仍旧常常出差,母亲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流连于牌桌之上。
在和母亲的偶然交流中,甚至听到了母亲对于家里不多的财产和子女的归属问题的打算。这个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
我开始对他们心生怨恨。
新学校的不适,学业的繁重,家里的紧张冰冷气氛我一度让我崩溃。
有一次爸爸去学校给我送东西。我艰难地开了口:“如果你们在一起觉得不幸福,那么不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反对。”我爸没接腔,过了很久说:“你不要担心。”
有一次回家,我妈说,上次给你收拾东西,你钱包里掉出了个小纸条。我瞬间紧张了起来,去翻钱包的夹层,果真空空如也,我居然没有注意那张信息量巨大的小纸条失踪了。我妈没有追问,事后也没有再提起。
这两次事情发生后,家里的关系开始各种好转,之前的所有糟糕的事情似乎都翻篇了。
六
大学毕业后,家里就开始操心我的婚事。直到快到奔三的年纪,最终同意了他们定下的结婚对象和婚期。随着婚期的临近我的焦虑感越来越强,距离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提出独自出门旅行。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同意了。我措手不及,我本以为他们会拒绝,那么我会以此为理由进行各种抗争。
我独自在外晃悠了半个月,看不同的风景,和旅途中的朋友交流,到桥洞下听歌手弹吉他。心慢慢静了下来。在这期间,他们也没有打扰我。
约定的期限到了,我乖乖地回来结了婚。
我爸劝了我一句:“这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安心过日子吧。”
七
当我一点点地长大,经历人生的各种过程工作,嫁人,生子。父母再也不对我如儿时般强力镇压,说话的语气也开始闪烁不定。很多事情,他们开始和我商量,就算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也会试探性地问问我的意见。他们的身影不再伟岸,他们的两鬓慢慢生出了白发。
我突然开始怀念跪搓衣板的场景,他们是那样令人生惧。
这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就像龙应台说的,世上的爱都是以聚合为目的,爱他,所以要和他在一起。唯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以分离为目的的。
不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只想说,在你们的有生之年,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陪伴。哪怕只是围着一起看看电视,哪怕只是听你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说东家长李家短。常回家看看也许是在那些所有的作秀表白里最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21天日更训练营第1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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