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良的内心有一个洞,洞口太大,经常有风刮进去,卷起的石头碰到洞壁会啪啪响,很疼。下雨天的乌云很低,会偷偷钻进洞里,把整个通道挤的死死的,灌满水,呛的他喘不过气。
洞口糊上那张纸会好很多,除了呜呜的风声,里面暖和的很。纸的一侧还有一行字,班级,姓名,学号。
也是区分他和安怡的那一张纸。
余良觉得它很厚,贴在心上很舒服,谁也戳不进来,偶尔无聊的时候可以踩在上面抽根烟,弥漫的烟雾缭绕起来全是斜楞的眼神,看谁都不顺,很爽。杨凯曾经问过他,你脑子挺快啊,为什么不学习呢。余良会把烟头摁在手心里,滋一声,再捻几圈,拿小指弹一下烟灰,说,学习有个屁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她还是她。
“我喜欢这个地方。”
安怡抱着自己曲起来的腿,把下巴藏进了膝盖之间的缝隙里,两只耳朵竖起来软绵绵的如兔子一般。
“很静,很凉,月光真美。”
余良感觉到了河边的一阵风,顺着领口吹进了安怡的脖子里,静悄悄的。他脱下了自己的牛仔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安怡的身上。
“谢谢。”
月亮和余良杨凯他们一样,连呼吸都屏住了,把整个舞台都交给了安怡,她将要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音符,拼在一起响起美妙的乐章。
“我爷爷是个飞行员,我记得他那顶帽子,两个耳朵特别长,能耷拉到脖子,竖起来,像是个兔子。”
“那肯定也是个白兔,和你一样。”余良打趣的插了一句。
“我没见过他,照片上也看不出来。可能是吧。”
余良知道说错了话,安静地沉默着。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进院子吗?我爷爷在这待过,我想找他的飞机。可笑吧?”
没有笑声,余良,杨凯,草,风,河都没有笑。
“飞机是绿色的,机头还有螺旋桨,机翼特别长,很宽,躺在上面应该还能张开胳膊,伸开腿,摆成大字。嗯,只有这些。”
“我帮你找。”余良襟了一下安怡肩膀上快要滑落的牛仔外套。
“上哪找去,满院子就看见那一架白色的。”杨凯也侧过了头。
“可能还在天上吧。”
安怡抬起了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上面还有一只蹦着的小白兔,好像突然被看到了,一转身躲在了月亮的后面。从余良这个方向看过去,安怡的头和天空的夹角正好成四十五度,形成了一个倾斜的飞机跑道,没有一点烟草与寂寞,轰轰隆隆的绿色飞机从安怡的眼角出发,一路飞向了遥远的夜空,留下的痕迹缓慢散开,变成了绚烂的银河。
银河里三颗不一样的星,眨巴着眼睛,在草地上保持着最近的距离,沐浴着泛美的光。
“你学习怎么那么好啊!”杨凯眼睛里上进的种子还是开出了花,尽可能抓住这和高材生面对面的好机会。
“学习有那么难吗?”
安怡把头扭过来,那种骄傲的表情实在是难以掩盖,尽管在她看来,已经放低了姿态。
余良站起了身,向着河边走去。听到学习这两个字,他浑身都很难受,更像是无数个跳蚤在挑逗他的舌头,不光咬的疼,还臭臭的。天生对学习的反感和对高材生的厌恶又萌发了芽,接着转回身,对着安怡说。
“那我问你个问题,答上来,我就服你。”
“好!那你问!”
安怡很感兴趣的站起身,挺起胸膛冲着余良。杨凯坐在地上鼓起掌来。
“好好好,你们来比试比试,哈哈!”
“那颗星星,叫什么?”
余良向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随手一指。
“哪一颗?”
认真的安怡向前走了两步,把头抬的更高了,望着深深的夜。
“这棵树梢顶上的那颗不大不小的那个。”
余良也认真起来,比对着手指和树枝。安怡努力计算着天空中挂着的连珠七星北斗,仙女座,猎户座,大熊星座,射手座...口中念念有词,手里还在比划着什么。
“按距离算应该是猎户的第三颗星,角度的话可能是仙女座的第二颗星,不过...也有可能...”
“你答不上来吧!”
“那你说叫什么?”
“我哪知道,我也不在乎呀。”
“哎呀,你这是什么鬼问题!如果让你当老师,全都考零蛋了!你说是不是啊,杨凯。”安怡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看着哈哈笑的杨凯。
余良觉得自己赢了,这是一场与知识之间的较量,还是无用的知识,他从来没有想明白地理课本上的大气星辰,物理课本上浮起的小球和没有摩擦力的小方块,英语课本上那在中国还要操着一口鸟语的李雷和韩梅梅,都有什么意义。也是第一次因为一颗没有意义的星星赢了满身都是星光的高材生。他站在草地上,看着安怡披着破洞的牛仔外套,那可爱的马尾辫甩起来打在后背,像打在他的身上,走近了蹲下来说。
“服不服?”
“服你个大头鬼!”
“哈哈!”
“怪不得学习不好!天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他装着你呀!”杨凯在一旁调侃着。
“去去去!”余良使劲推了杨凯一下,杨凯坐着的身子歪的像个不倒翁,滋溜又弹了回来。
“装的铁,装的铁,行了吧!”杨凯笑着补充着。
“我看也是,哈哈!”安怡也笑了起来。
不知道谁的笑声挠到了大地的痒痒肉,整个草地都轻轻地摇晃了起来,如婴儿的摇篮一般,温柔又安静地,把他们三个可爱的孩子哄睡了。
月亮被画面上的星星推走了,不舍的回了家。杨凯睁开了眼,天都要亮了,他赶忙推着余良。
“哎呀,我的好姑娘,让我再睡会。”余良紧紧地抱着杨凯的大腿。
“又拽我,安怡没了!”
余良蹭一下睁开了眼,那件牛仔外套还盖在他的身上。
“安怡呢?”
“走了吧。”
“是真的吗?”
“你说呢?”
如梦如幻的一夜让余良一路揉眼,还时不时掐着杨凯的大腿,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走回根据地,所有的学生都在往广场集中,余良和杨凯也溜进了班级的队伍里。
国旗杆下有一个台子,同学们台前站定后,都在小声嘀咕着,杨凯捣着余良的胳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说话。”
施老师从队伍前出现了,踩着十足把握的脚步走上了台子,眼神从左到右环视了一周,清晨的微光打在了他的头上,像面镜子,照在他的眼睛里,露出无比自信的光。
“昨天晚上,飞机上的两个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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