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母亲那天说:我每看到你这个样子,都会觉得这是我的错。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了,或许就是坐在沙发上,拿着什么东西,对过往的人不理不睬。听到母亲的话,我只是笑了一下。那晚她和我说了很多话,那也是个冬天,也是个夜晚,就像此时,我坐在火炉边上,那会儿我还不抽烟,心事重重,并为自己所怀揣的痛苦感到骄傲。
直到窗外投来冬天阴沉的光亮,母亲才提起要去睡觉,我也说我累了,于是两人不再多语,起身离开,我想我俩都能感受到对方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忍了下去,不是因为天亮了,是因为夜没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总是带着玩笑的语气说我无情,没良心,父亲也紧随其后,说养着我没什么意思。我知道我伤了他们的心,但我没有办法。离家出走多日的猫总是突然从外面给家里拖回一只死老鼠。我是那只猫,也是那只老鼠。
那天我躺在床上,想睡过去,可母亲的那句话终究让我落了泪。父亲和母亲都说过,我小时候很爱哭,给那些疲惫的夜里添了多少痛苦。后来我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开始交朋友,开始用自己的眼睛窥探世界的角落,可我依然爱哭。后来上学,考试考得不好,回家后母亲打了我,我说我想爸爸了,可父亲那晚要加班不能回来。或许那时候母亲不明白,我不是爱父亲多一些,我只是害怕,可她将我关在门外,我使劲拍打房门,哭求她放我进去,我记得我当时喊的是什么,我说,对不起,妈妈。母亲也回应了我:什么时候不哭,什么时候开门。我照做了,我也再没在他们面前哭过,渐渐除了哭泣,也不会表达其他感情,再渐渐地,除了父母,我也不会在他人面前流露真情,更多的是疯癫,是笑语。
初中毕业那年,班主任召开家长会,要求孩子和家长坐在一起。平日里,班主任很严厉,连笑时都好像藏了把刀。家长会上,她哭了,她说,无论在你们眼里我是好是坏,但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们好。那时候,班里很多人也随她一起哭了,包括那几个成天抽烟喝酒的刺头,我知道她在我们心里的分量,她严厉,但却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或许正因为这,那些令无数老师头疼的刺头才会为她流泪吧,他们要的无非是尊重而已。我还记得我坐在哪里,第一排靠近窗户的那个座位,我意识到我应该哭出来才对,可我只是悄悄环顾了一眼教室,然后将头转向窗外。父亲在回家的路上和我说:你这人没什么感情,那么多人都哭了,你就像没事一样。
后来毕业,我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此事也早已被父亲忘了个干净。高中生活的第一个记忆,是军训。我记得军训的第一天,因为眼镜总是因为汗水从鼻尖滑落,我只能一次一次打报告扶眼镜,后来轮到我去给整个队伍搬水时,教官总是叫我:那个戴眼镜的,当然,他从不叫别人的名字,只是一个个代号,他和我们都清楚,这几日一过便再无半点交集。也就是那天晚上,我莫名想到了初中毕业的那天下午,想到台上哭泣的班主任,又想到了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我总以为那是愤怒,那天晚上我突然明白,那是怒其不争,我想起那天下午教室里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处细节都让我流下一滴迟到的眼泪。
最近时常有人说我脾气古怪,为人淡漠,不值深交。我却发现我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我像只老鼠,像只猫,长满了愧疚的,灰色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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