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车驰马奔，棋术绝天下；兵挺炮鸣，技艺盖世间。

      省棋院，此时棋院内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地交谈着。

      “师兄，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最后一场大赛资格争夺战是文昊和天磊的对弈。”

      “唉，这次棋院举办的精英挑战赛让许多人都红了眼，只要在这次挑战赛上名列前茅就可以被省队的老师推荐进入省预备队，而且还能参加下个月的省内的一系列的培训，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啊！可惜我技艺不精呀。”

      “可不是么！这次高手频出，已经有几个名额确定下来了，今天最后一个名额也将在他们两个人当中诞生。”

      “那你们说，这次他们两人对弈谁会胜出？”

      “······”

                                           

                  一

      文昊此时静静坐在棋桌旁，等待他的对手的到来，丝毫不理会周边人的窃窃私语。他再一次用余光扫了一下对手的名字：天磊。这个名字，他在比赛之前已默念过不知多少次。

      他看向窗外，此时天空有点阴郁，窗外的老树显得无比孤独，燕子低空盘旋，一切都感觉那么平静，却好不惬意。天磊，你还不来么？

      ······

      “快看啊！那是天磊，他来了！”人群里忽然有人叫道。

      文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淡黄色衬衫的少年向他走来，外形挺拔，清秀的脸庞中透露出一种坚毅。

      文昊研究过天磊的棋谱，就像天磊也研究过他的一样。这是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啊！熟悉的是他连续研究对手的棋谱三四天，对他的性格和棋风多是了解的；陌生的是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昨晚无数次地想象和对手见面的情景。

      天磊向文昊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却有万夫莫敌的气势。待走到文昊面前，天磊气势达到最盛，当目光与文昊相接时，反而露出了笑容，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天磊思绪万千，他想象过和文昊见面的情景。今天的挑战赛似乎太过压抑，他想着先发制人，在棋盘外就以气势压倒对手，只是当走到文昊的面前，目光与其对接的时候，他竟生不出任何敌意，此时他觉得文昊像极了他很好的朋友。

      文昊亦微笑，不语，比出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天磊到了，这场对弈快开始了吧！”

      “嗯嗯，到时谁强谁弱自见分晓！”

      ······

                                     

                  二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双方抽签决定先手。”此时铃声响起，裁判宣布道。

      经过抽签决定，文昊持红方，先行。

      文昊坐直了身子，并不急着下棋，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下出了第一步！

      当头炮，马来跳，最稀松平常的开局。

      文昊抬头望向窗外，方才万物还在一片安宁和平静之中，刹时间狂风肆掠，光线一下子变得暗淡了，滚滚乌云犹如奔腾的野马，好浩荡荡，却让人好生压抑。

      棋局进展缓慢，但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场杀戮在慢慢地酝酿着。

      文昊小心应对着，阴天了么？那么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了！

      天磊嘴角上扬，闪过一丝笑意。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突然，天磊走了一步怪棋，文昊神情凝重。

      天磊笑了，所谓怪招，不过是横车捉杀，直捣黄龙罢了。只是这招太少人用，不符合常规定式。

      文昊侧翼被威胁着，局势很快被动起来。

      天磊陷入回忆，初期下棋，这怪招他在棋馆中过几次，他还记得那个戴眼镜的胖子，只把他当小孩子看，将他狂虐。然而数月后，当他以同样的招式完虐那个眼镜胖子，那个胖子脸上绝望的表情，他天磊永远不会忘记······轻蔑，不屑，于是天磊让胖子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文昊神情凝重，双眉紧锁，努力寻找最好的应对方式。突然文昊走了一步上马封挡，横车在旁策应。文昊在一旁调兵遣将，杀机四伏。

      局面如火如荼地发展着，但文昊已决定杀戮。

      天磊嘴角上扬15度，杀戮？天磊最不怕的，就是杀戮！

                                             

                  三

      天磊此时背靠椅子，选择最舒服的坐姿，纵观全局。

      文昊神经紧绷着，身体向前略倾，紧盯着局部战场。

      突然，措不及防下，天磊将部分子力深入了文昊的腹地，直逼帅府，取其项上人头。本来杀心既起，就应贯彻到底，此时文昊可置之不理，继续杀戮，和天磊下胜负手，可是这样就太冒险了，文昊输不起这局棋。

      生死存亡间，文昊犹豫了，他开始瞻前顾后。瞻前，他看到了严厉的父亲为他的学棋之路努力赚钱的身影；顾后，他看到了母亲一头日渐灰白的头发。他觉得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因为付出太多，所以覆水难收；因为覆水难收，所以他后悔了。

      文昊很想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可是他现在却必须回身自防，弃掉一炮，换得短暂的和平。

      天磊神情自若，沉湎回忆：他从小自学成才，混迹于各种棋馆，通过与人赌棋，赚回了不少钱。然而他憎恨，他有一个是酒鬼的父亲，每天的打骂成了家常便饭，他母亲由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而选择了离家出走。当他7岁进入少年宫，他的老师告诉他父亲这孩子天赋秉然，日后定可成才时，换来的，不过是他父亲一句冷哼······

      短暂的和平只不过是两场战争的间隙罢了。天磊吃得一炮后，很快再次发起了反攻，硬生生地再次切入对方命脉，即使是自己的命脉，也暴露在对手面前。

      杀戮间，天磊疯狂了，他没有退路。

                                         

                  四

      此时，天空中电闪雷鸣，继而狂风大作，窗外的小鸟惊得乱飞，燕子不再盘旋，却赶紧躲进了屋檐下，惊叫着。雨开始下了，这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暴风雨，那雷霆万钧的气势足以摧毁一切！

      文昊凭借自身不错的功底，在短暂的时间内快速地稳住了阵脚，面对天磊的反攻，他选择了固守，寻找对方的漏洞，待其失误，给予致命一击！

      对弈陷入了僵局，文昊突然觉得很疲倦，这场学棋之路，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如今这场对弈如何，将决定了他能否成为省队预备队的一员，关系到他的荣耀！

      他想起了之前的学棋生涯······

      每晚，当他父母吃着酱菜看电视的时候，他啃着一个面包，骑着单车，去上一个一晚上80元的象棋家教。肚子空空如也，文昊只有靠楚汉的精神食粮撑着。家里没什么书，象棋书却买了很多，每本都翻烂了。他的梦，全是楚河汉界。他的理想，也是楚河汉界。楚河汉界的意义，对文昊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越付出太多，越不甘最后失败。

    天磊眯着双眼，沉思了一下，走了一步马8进7。

      突然，他一怔，冷汗直下，失误之棋，他天磊居然下了一步失误之棋！

      天磊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利刃朝着他的心脏刺来。

      文昊冷光直冒，毫不犹豫横车厮杀，马炮二选一，之前天磊的反攻之势荡然无存。        ······

      子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天磊顾不得心痛，神情凝重，组织有效兵力抵御着文昊的“利刃”。

      对手的失误之棋！文昊想起了他在一次重要的比赛中因为失误，一上来就输掉了两盘棋，在他第二盘棋下完出来之后，他父亲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巨大的惯性使他连退了七八步，是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而这次，他文昊不能输！

对弈

      天磊神游物外，实战，这是天磊磨练战斗力和提升棋力的唯一方式，他不喜欢网络，彼此看不到脸，输了就再注册一个账号，这样的对弈彼此都不会尽全力。现在是劣势么？天磊冷笑中，极力寻找对手的破绽······

      所谓破绽，在之前都不是破绽，只不过因为有了变化，就有了破绽！

                  五

      残局？文昊和天磊都相继进入了三次读秒，文昊此时此刻每一步都极其小心谨慎，防止被对手不时出一些杀招。

      天磊喉头滚动，眼睛渐渐湿了；他捏捏自己的鼻子，手不停地在抖动，即使他极力制止，但是棋子落在棋盘上时，整个棋盘都微微一震。

      周边观看这场对弈的人胆都提到了嗓子眼了，渐渐地，雨势越来越小，眼看随时有停止的可能······

      文昊的红棋正在慢慢地判处黑棋死刑，这种感觉，简直让天磊快要窒息。局势不可逆转了······

      半响，天磊站起来，艰难地说道：“我···我输了···”。

      “天磊持黑棋，残局投子作负，红方文昊胜！”

      比赛后，待到人群散场得差不多时，文昊径直走出省棋院。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啜泣，循声望去，只见墙角边一个穿淡黄色衬衫的少年蹲在那里。

      那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天磊。

      文昊背过身子，他的眸子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