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安桀心中不痛不痒的,与其说是感情迟钝,倒不如说是情感缺失,她的冷漠已经深入骨髓。
回到教室,她看到一个一米八的大胖子,背上扛了把大刀,说是刚开过光的大砍,耀武扬威,得意十足,像炫耀般地背着那把愚蠢的大刀到各个班去显摆。
那个胖子她记得,有一次因为罚抄没写完、再加上考试不及格,被安桀晚上留下来训话,虽说严词厉色,但总归是说到那胖子心坎儿里去了,不像在训话,倒更像在剖析那个胖子脆弱的心理,硬是把那人说得泪如雨下。
一般人联想到那时的场景,再结合眼下胖子的行为,总是觉得可笑,可是安桀对此无感,只是漠视。
倒是中午不见章柯那一群人,只余唐梦甜一人在学校,这件事是让她略微感到惊讶的。可她没空在意这些闲事,在激烈的竞争和繁重的学业中,她要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绩,这样她的领导和管理才有说服力,她像老师一样的训话才让她有底气,她每次在班会上要带领全班成为年级第一的慷慨陈词才显得有威慑力。那些数理化已经够费脑子了,班级的事务已经够让她疲惫的了,她不想再花多余的精力管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然而唐梦甜却几天都没来,她不甚在意,可是把唐梦甜视为眼中钉的英语老师可不想白白放过这个可以赶跑后进生的好机会。
这个杨姓的英语老师,年轻漂亮,从小家境优渥,所以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虽然结了婚,可因为没有孩子,也就没有同理心,再加上过于年轻,便随波逐流,和一些老师学了些不好的习性,过于年轻的她就经常做出一些年轻老师惯有的激进行为。
很多老师并不以把劝导后进生向学、或帮助他们取得进步为荣,而是以扇了几个人的耳光、劝退了多少差生、对多少家长颐指气使为荣。这个杨老师便是如此,对于那些没交作业的,或是没完成罚抄任务的,被挑出来站着,由安安向他们收取5毛钱的电话费和家长手机号,通知家长孩子犯的事儿——虽然常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就是要骚然你,让你烦,让你知难而退,把孩子转走。
这还不算完,那英语老师会说出一些充满情绪化的羞辱贬低的言辞,让安桀以同样的语气转述给学生家长。安桀做得很好,气愤的程度和羞辱讽刺的语气让人以为就是老师。她却自鸣得意。
“安桀,你去给唐梦甜家长打电话!以后让唐梦甜把钱给你。几天不来了,生个病怎么了,人家李晨曦发烧了还坚持来上课考试!这么多天的作业也欠着没写,你看看她试卷写的什么烂玩意儿,她要是病了给我在家里写!以为生病了就可以逃了?”杨老师在讲台上自顾自的发脾气,就像个市井的泼妇在骂街,“你问她家长还学!不!学!这学还上!不!上!差成这样子别来拖后腿,成天跟别人在外面玩、跟男生混在一起就没点羞耻心吗?不想上了趁早点滚!问她家长到底怎么办,现在就过来一趟给我个说法!”
这还是杨老师说话客气了。她逼退学生的套路安桀都熟得不能再熟了:用让差生抄到昏天暗地的罚写、言语和行为上的羞辱、以及各种形式的体罚来逼迫学生;骚扰和羞辱家长,在任何时候把家长叫来学校,也不管他们是否在上班或是有别的要紧事;碰到顽固点的或是不在意的家长,就在家长会上点名批评,语含羞辱,逼得人不得不走。
一个成年人羞辱一个成年人,那场景总让人感觉十分微妙,更何况是年龄比家长还要小一轮的女老师。尽管有些家长把老师的电话或学校座机电话拉入黑名单,或是有的胆子大点的学生背着家长这样做,但是依然无法阻止大批学生退学。
她的手段在学校老师中屡见不鲜,跟一些手段残忍的老师比,她还差得远哩。
可是安桀现在不想这样做,她知道唐梦甜发生了什么,病假还是她帮忙请的,更何况班主任也并不认同这个杨老师的肆意妄为,还不时地告诫安桀“这样不太好”。
安桀下意识地望向了后面那一排,此时章柯那双眼睛恨不得在安桀身上挖个洞,秦玥和林雪茹同样目光不善。
她倒是对这种憎恶习以为常,早就无所谓了,可这样做仍然违背她的意愿。
尽管如此,她还是来到了小卖部,犹豫地拨出了号码,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正当她松了一口气、准备挂电话时,一个尖利的女音响了起来:“喂!谁啊!干嘛!响个不停!老娘差点就胡了!”
“请问是唐梦甜妈妈吗?唐梦甜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杨老师说生病不是借口,问欠下的作业怎么办?问她还要不要上学了?”安桀并不想在知道唐梦甜的事后还落井下石,语气并未完全照搬杨老师的,也尽量不像从前对待差生家长那么恶劣,但长期的习惯让她例行公事的语气仍保留了那一丝羞辱和责备。
“那小婊子的事我怎么知道!什么生病啊,她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鬼混,告诉你们老师,老娘不知道!别问我!”然后“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断。
安桀想到在小树林的地上,一身狼狈的唐梦甜,虚弱而挣扎地说出那句“不许说我妈”时的场景,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回到教室,安桀告诉杨老师,唐梦甜的病有些严重,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来,她妈妈在外地出差。
“她是得绝症了还是要死了?”杨老师在那里发泄,不甘心地说道。 林雪茹听到这个答复倒是愣了一下。
这事儿却在安桀心里头扎根了。
这晚放学,班主任有事提前走了,安桀便一个人回。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看到一团火光从天而降,伴随着肆意的欢笑声。她抬头想看清,夜太暗了,只能看到顶楼那群男生似乎得到解放的愉快身影——顶楼是初三。
大概很压抑吧,她想,有多少个深夜她也想把那些作业、那些辅导资料、那些罚抄统统撕烂、统统烧掉,她还记得有一次自打回家后笔就没停过,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一直写到天亮,没合过眼,饿了就啃个面包。那样孤独黑暗的深夜,万家灯火都熄灭,只有她的台灯还亮着,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在战斗。
她不能抄作业。
安桀其实就是这样的正直而有原则,有时近乎偏执地相信她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这样想着,却在她走到校门口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雪茹。 她倚靠在校外的栏杆上,歪着头看着安桀,黑夜像一抹帽子上的黑纱,掩盖在住她美丽的面庞,反而更显神秘和性感。
“你倒是负责,这么晚才走。”她向安桀走来,揶揄道,“害我等了好久。”
安桀有些诧异,她跟林雪茹没什么交集,也不想跟这种自甘堕落的女生有牵扯。
林雪茹在班上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本应是在大家的羡慕和大人的期待中长大,却不知为何会跟章柯她们厮混,转了好几次学,听说小小年纪也换了不少男朋友,有的说的难听的也有,说别看她那么清高,早不是处了,不知道背地里干了哪些勾当。
她看着安桀诧异又防备的眼光,和眸子里藏着的各种猜测和复杂情愫,心下明了,却只是不在意的笑笑,伸手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唐梦甜让我给你的,当是谢谢你了。”
她打开一看,是钱。
“没这么多。”她开口道。
“收着吧,也算是谢谢你帮了她,还帮她瞒到最后。”她看着安桀略微诧异和不解的目光,云淡风轻地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事儿就我知道,章柯和秦玥都以为她病着,所以谢谢你了。”
林雪茹顿了一下:“她以后不会来学校了。”
安桀不解地望着她,路灯的光线让林雪茹的表情显得看不真切。
“可能过几天就会有人来给她办退学手续,也可能一直没有人来。”林雪茹笑笑,“反正她是不准备来了。”
“走了。”林雪茹不等安桀说什么,转过身摆摆手,留给安桀一个潇洒又寂寞的身影。
心里头兜着这事儿,安桀不知不觉地到家了。
关上门,打开灯,进屋四处找了一圈——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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