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一个小村庄，里面住家的很少，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年人和一群留守儿童。在这个十分钟就能逛完的村子里，生活着一群人，他们几乎每天都是单调而又普通地度过着。也不会有什么过于新奇的事情发生，但老人总会因为孙子的不争气，当着全村人的面大声地批评着他，然后嘴里还时不时的絮叨叨着，你不考出去，怎么对得起你在外务工的父母，对得起这几年起早贪黑的自己。
十年前，我还在读小学，只有放长假的时候，我才会从城里跑到农村看望外婆和老姨，毕竟，她们打算在那里生活一辈子了，而我，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
那时候，老姨还未退休，是一名农村语文教师，她站在七尺讲台上影响着大多数农村孩子的命运。那天，我跑到只有一栋且不高的教学楼学校里看老姨上课。学校大门破的不能再破，我穿着家人给自己过年新买的棉袄袖口蹭的都是铁锈。大门直走就是教学楼道的入口，而且校园里只有这一条路是水泥地，大概只有一米五不到的宽度，倒是两张乒乓球水泥桌和三间瓦房的教师宿舍额外显眼，其余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大部分都是黄土。
我走在这只有一米五不到的水泥地上，别扭急了，顿时又感觉，老姨当一名农村教师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02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就这样重复着。
清晰地记忆着，声音从教学楼的最右边发出来，我站在校园里，旁边除了空气和树林一无所有，这声音打在我的身上，顿时感觉读书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等我找到声音出处时，才发现老姨正在让全班同学集体背诵邵雍的《山村咏怀》。老姨拿着木条，很严肃地看着全班，生怕哪一个学生是假装的，甚至好像只要背诵了这首古诗就一定能走出去似的。
这时，从第一位站起来一位男生，看起来很老实，剪着平头，穿着爷爷辈的黑色老布鞋，上面沾满了黄泥土。他慌张地站了起来，然后望着黑板，背起了《山村咏怀》。很顺利，他完美的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激动地坐在位置上开心的笑了半天，我看得出来，那种幸福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的，而他，好像就是我要找的人，总之给人很舒服。
教室里什么都是破的，除了黑板上的字。
全班应该有六十个人左右，很民主，除了个别成绩特别优秀的男生坐在前面，几乎所有女生都是坐在教室的最前排。
下课铃响了，男孩子玩手纸牌，也有安静地在位置上看着教科书的同学，女孩子大多数都在跳大绳，然后踢着鸡毛扎成的毽子，而每次跳起来的时候，两个马尾辫一摇一摆的告诉我，他们有他们的快乐和童年。而这时候恋爱的几乎没有，因为大家都在忙着考一所好的中学，给家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然后走出这个村子。
03
她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但是在这个村子里又显得格外特别，因为她的父母并没有出去打工，而是在村子里开了诊所。说是诊所，其实就是在自己家，一个柜子，一个板凳，然后一个充满希望的红色十字架挂在门头。
她叫什么，我真的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是一个好女孩，她是一个小大人。她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忙农活，她没有城里孩子那么娇贵，却有城里人具备的品质。对了，她的大部分衣服都是拾亲戚和别人的，我却感觉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的成绩优秀，她弟弟的成绩也不差。我和她弟弟有过几面之缘，也说过几句话。
他说：“你们城里人放假都干什么？”
我说：“也不做什么，总之没有农活。”
他试着压低自己声音说道：“俺们不一样，俺们都是吃河水长大的。”
我说：“我们都一样，我吃得大米都是农民伯伯种的。”
他不经意间的笑了，转身，去了距离家有几百米远的农田地里担水。那时候水龙头是我们用的，用体力压出来的水龙头，90后的我还真是头一次遇见。他熟练的操作，让我忍不住想要扑过去压水，可是我竟然压都压不下去。为了不耽误他的时间，只好退一步，尴尬下台。
他很自然的说：“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就什么都会了。”
我说：“你想一直待在这里，还是出去。”
他看着我，目光笃定的告诉我：“我要出去，我要靠自己出去。”
话刚落音，他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重点中学，他出去了，他真的是靠自己走出去的。
他说：“每年都会有很多农村学生考入城里的学校，只是压力比较大，但幸运的是，那时候的我们都特别努力，也听老师的话。”
我说：“是不是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说：“我给你打个比方，我在农村的时候，下雨了第一念想想得不是我有没有带伞，而是《山村咏怀》还没有背，它就是我的伞。所以无论外面雨下得有多么大，我都可以一个人跑在路上，心里装着邵雍。当然，也不仅仅是自己真的特别喜欢学习，而是发自内心的冲动，就是我不能一直待在农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要出去，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去大城市。”
后来，他一路都是重点，当然，我也相信，只要努力，自己总会被人看见和认可。
时隔多年，村子里的外墙焕然一新，街边装上了路灯，甚至不需要黑夜里找光，光就能投影到自己。相同的是，该出去的人总会出去，用他自己的方式。
那时候，我们平凡，简单，甚至可以在雨夜里想着教科书中的之乎者也。
那时候，我们一件文化衫，一个双肩包，一双帆布鞋，就可以给人一种天然的好感。
再后来，那个丝毫不起眼的田地里，依旧藏着即将发芽的种子，而它正需要光，需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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