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每天读点故事，ID：研星，文责自负。】

1 化形   

我是一棵桃树，但不是一般的桃树，我会说话。

嘻嘻，听上去很厉害吧。

我喜欢在晚上模仿小女孩的哭声，把那些人类吓得连滚带爬，他们总是一边跑一边喊什么鬼啊妖的。

噫，我以我聪慧的花骨朵猜测，我应该是妖。

但是我的快乐很快就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只有一群不会说话的鸟雀天天叽叽喳喳地乱叫，吵得我心烦。

哦，心烦这个词也是跟人学的，虽然我好像没有“心”这种东西。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无聊地看着云彩，忽然听见了什么声响，我瞬间兴奋起来——难道有人来给我解闷了?

往下一看，是一个小姑娘，正朝我走过来。

我呼啦啦地抖起枝叶，拿腔拿调地说:“何人扰吾安眠?”

出乎意料地，那小姑娘一点没害怕，反而仰头看着我，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是神仙吗?”

我一呆，神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我像神仙。

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小姑娘期盼的眼神，干巴巴地说了实话:“我只是个小妖怪。”“哦。”小姑娘有些失落，但还是走过来，靠在了我的树干上。

我奇怪地看她:“你不怕我吗?其他人听见我说话，都跑得可快了呢——就像这样。”

我又胡乱挥舞起树枝，想要展示那些人狼狈的模样，结果太过兴奋，差点把枝条缠到一起去。

小姑娘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不知怎的，那笑意越来越淡，直到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人的情绪总是这么多变呢?我完全摸不透。

“我不怕你，”小姑娘忽然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因为我快要死啦，他们说死了会变成鬼，跟妖也没什么区别。”

我惊奇地拿枝条拍了拍她头顶:“你才这么大点儿，怎么会死呢?我见过好多那么——高的，还活得好好的呢。”

“凡人是很容易死的。”小姑娘顺势抓住我的枝条在怀里抱着，埋脸嗅着花香，我却感觉到有什么滚烫湿润的东西落在了花瓣上，刹那间，我竟然看到了她的所有记忆。

她这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实在是乏善可陈，虽然我不理解人类的等级制度，却能从小姑娘的记忆中明白，她父亲礼部尚书算是一个大官，而她作为家中的嫡长女，却生活得并不愉快。

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娶了旁人为正妻，继母对她不好，她又不擅长跟父亲撒娇诉苦，久而久之就连父亲也待她不亲近。

偌大的尚书府，只有她孤身一人。

就连得了绝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本没有心，却觉得很难过。

我很像她，也是孤零零一棵树。

我其实不是想吓唬那些人类，只是太无聊了，想跟他们说说话，可他们总是大喊大叫，拿东西砸我，甚至想砍掉我。

我吓跑了那些坏人，却再也没有人来跟我说话了。

可是我还活着，她却快要死了。

想到这儿，我又开始为她难过。

“你是不是很难受啊?”我把叶子凑到她跟前，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笑着摇头，靠着我的树干，不说话。

我们安静地度过了一个晚上，我一度以为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时不时用枝条探她的呼吸，好在只是微弱，并不是停止。

直到清晨，金光洒满山坡，她睁开眼，摸摸我的树干，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要走啦。”

“不……”

你是唯一愿意跟我说话的人。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轰然压制住我，巨大的悲痛攫住我的意识，我感觉自己好像跟身体分离开了，我甚至以从未有过的角度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我真的从树木中分离出来了。

我变成了一个人类。

我震惊地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掌，又下意识看向小姑娘，她也睁大了眼睛:“你……和我一模一样。”

是吗?

我摸摸自己的脸，又凑过去摸摸她的，好像确实手感一样。

她忽然抱住我，用尽了全力似的，声音颤抖:“真好，真好……以后你就是乐嘉宁……你替我好好活着吧……一定要……幸福……”

所有力道都消失了，我知道她死去了。

我的眼睛忽然模糊起来，有水珠滑了下来。

哦，那是我的眼泪。

我原本的桃树躯壳已经彻底变成了普通的树木，我将她埋在了下面。

从今以后，我就是乐嘉宁了。

2 家事

我很快学会了走路，小心翼翼提着裙摆，按照她的记忆，往山下去。

我在山上待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是头一回离开那片土地。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我知道人类无论拿什么都要花钱，可我没有，我就只敢看看。

有的婆婆人好，笑眯眯地让我拿着看，也有人听说我不买，就挥手赶人。

我正逛得开心，却忽然被人拦住:“小姐，小的可算是找着您了！”

我认出他是尚书府的家丁，就跟他回了府。

府上乱糟糟的，据说是为了找我都急坏了。

我觉得很奇怪，明明之前小姑娘在家里，根本没有人在意她，怎么又忽然这样热切?

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宫中举办了赏花宴，准许各位大人携家中女眷入场，意在为太子选妃，她作为礼部尚书的女儿，自然也是要去的。

对了，现在不是她去，是我去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

继母一反常态地陪着笑脸，苦口婆心地劝说我，让我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当上太子妃光耀门楣。

而我只管吃桌上的点心，边吃边感叹，人类真的很会享受。

“嘉宁，娘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明白没有?”

我当然明白。

尚书府只有我一个适龄待嫁的女儿，就算继母再不喜欢我，也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何况“我”向来好拿捏，倘若真当了太子妃，肯定也是什么都听家里的，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那是她的好处，与我何干?

我正想把她赶走，却听她终于装不下去了，气急败坏道:“待日后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到底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我要是成了皇后，那不就是要什么有什么?我就有很多很多钱可以去街上买东西了！太爽啦！

于是我欣然同意:“我会让他喜欢我的！”

继母:“……”

她表情很奇怪，但与我无关。

3 赏花

三月中，春风和煦，百花争妍。

我跟着父亲和继母去宫中赴宴，夫人小姐们都聚在一处，继母便拉着我去了那边，忙着跟她们寒暄。

反正太子不可能这么早来，她大概也懒得管我，只嘱咐了一句别乱跑。

我乐得自在，到处闲逛。

皇宫不愧是皇宫，比尚书府好看了不知多少倍，我吹着暖风，舒服得想抖动枝条。

忽然听见有人声响起，我抬头望去，远远地看见一个年轻公子带着小厮往这边走过来。

我起了玩闹之心，偷偷躲在山石后面，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待他们靠近时，猛地跳出来。

我一时忘了自己现在是凡人模样，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那公子见状一愣，旋即竟偏头笑了起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丢脸了。

再一看那小厮一言难尽的神情，我转身就想跑掉。

“等等姑娘，”那公子声音含笑地叫住我，“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不想告诉他，毕竟刚刚丢了人，万一他跟太子说了，太子看不上我怎么办?

“不告诉你。”

“好吧，”他看上去并不介意，依旧笑吟吟地，“那姑娘愿意陪我去湖边走走吗?”

我总觉得他笑起来像一种小动物，嗯，像什么呢……

啊！像狐狸！

我因为想起来这件事而心情愉悦，于是答应了他:“好啊！”

小厮没有跟着，只有我们两个，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你也是来参加赏花宴，想见太子哥哥?”他这样问我。

“哥哥?”我眨眨眼，“啊，所以你是——”

“傅听，皇子中排行老七。”

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我也只好生疏地还礼:“乐嘉宁，礼部尚书的长女。”

然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原来你也是皇子啊，你不会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哥吧?”

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对“你哥哥”这个说法感到新奇，不过我没明白，毕竟他刚才自己就是这样叫的。

“我不能告诉他吗?”

“太丢人了！”我义正言辞，“你不能跟他讲，万一他因为这个不喜欢我，我要怪你的。”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告诉他。”他又露出了狐狸似的笑。

我迟疑道:“你问吧。”

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为什么想当太子妃?”

就这个啊。

我松了口气:“当然是因为倾慕太子殿下。”

这是继母教我的，说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想当太子妃，就要这样说。不过她原话可长了，我根本没听懂，就只记住了这一句。

“哦，”他似乎想笑又忍回去了，然后凑近我一些低声道，“但是你知道吗，太子妃轻易是不能离开皇宫的，皇后就更不能了。”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我已经受够了困在一个地方的滋味，不想以后还是这样！

“那，那怎么办?”他好心告诉我这件事，我就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下意识向他寻求帮助，“我不想一辈子待着皇宫里。”

“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要不要听?”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掉进他挖好的坑里，立刻点头。

“办法就是，”他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嫁、给、我。”

“啊?”我没明白。

“你看，我是皇子，日后就是王爷，荣华富贵我都能给你，而且我刚刚加冠，年纪跟你更近一些，也没那么多规矩，你嫁给我，以后随时可以出去玩，我还能陪你，怎么样，比当太子妃好吧?”

我开始仔细考虑。

确实，王爷也很有钱的，肯定够我一辈子逍遥快活，而且还能出去玩儿，他还说能陪我，反正根据我对人类的了解，太子肯定没什么时间陪我。

对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被我忽略许久、却十分重要的事——太子他都不一定会喜欢我！

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我心里已经接受了他的提议时，他又神神秘秘地朝我招了招手:“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我开心地把耳朵凑过去，双眼放光，压低声音:“什么什么?”

“太子哥哥没有我长得好看哦，”他十分配合我做贼似的行径，还打开折扇挡在旁边，“所以你嫁谁?”

“你！”这回我毫不犹豫道。

“真懂事。”

他看上去十分满意，折了一朵娇艳的茉莉花簪在我发间:“太子哥哥不喜欢女孩子打扮得太艳，你戴着这朵茉莉，他就不会选你了。”

我抬手摸摸花瓣:“哦。”

他轻轻抚过我的鬓发，语气难得认真:“等父皇为太子赐婚后，我会向他请旨，娶你为妻。”

“好。”

他一认真起来，我反倒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好在他的小厮忽然找过来:“殿下，太子要到了。”

“嗯，”他对我笑了笑，“去吧。”

我点点头，打算回去找继母他们，才没走几步，忽然想起忘了问他为什么想要娶我。

于是又折返回去，正好听见小厮在问傅听:“殿下，奴才瞧着那乐家小姐不太懂规矩啊，您真的要娶她?”

咦，这不是我想问的吗?

于是躲起来，偷听。

“我这辈子就是个闲散王爷，又不要她母仪天下，找太规矩的干什么?”

“就这样?”小厮追问。

“当然不止，更重要的是我瞧着她有意思，蛮喜欢的，正好以后陪我游山玩水，省得我寂寞。”

小厮不知道在那边怪叫什么，好像被傅听用折扇敲了一下，而我脑子里只有“游山玩水”这四个字。

我喜欢！

4 私会

我回去又被继母数落了一番，怪我回来太晚，但我心情好，懒得跟她计较。

太子来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看。

傅听果然没有骗我，太子确实没有他好看，也的确如他所说，太子从头到尾只瞥了一眼我头上的茉莉花，再没看我第二眼。

我当即对傅听肃然起敬，决定把“料事如神”这四个字送给他。

自赏花宴回去后没几天，便听说了陛下给太子赐婚的事，至于是哪家的小姐，反正不是我，我也没记住。

但是却没听说给傅听赐婚。

我开始疑心他是不是在骗我，一开始就是在替太子把关，觉得我配不上他哥哥，故意说那些话戏弄我。

尤其继母又好一番抱怨，我就更烦了。

没想到那天晚上，傅听竟然来找我了。

夜里我在院子里看星星，忽然听见围墙那边有声响，还以为是进贼了，正想找个什么防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

我明明不懂也不屑于人类的那些规矩，但此情此景，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半夜翻女孩的院子?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不怪我，实在是他过于离谱。

“抱歉抱歉，”傅听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过来，“这不是现在没名没分，不好光明正大来找你嘛。”

“你还敢提，答应我的事儿呢?”我拍案而起，“我可听说陛下给太子赐婚了，怎么没提到你?”

“太子出风头的事我怎么敢去分一杯羹，”傅听跟回自己家似的，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父皇已经答应了，等太子完婚才会下旨，大概三个月。”

“哦……”我盯着他喝茶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他把茶杯放下，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杯子！”

傅听好像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我，然后若无其事地又喝了一口。

我刚想发火，却见他撇开了目光，故意不跟我对视，然后我惊讶地发现，他耳朵变得好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发现令我心情愉悦，于是大度地决定不跟他计较。

甚至替他想好了赎罪的办法:“还没成亲，那我可以提前用你的钱吗?”

“……可以，”他好气又好笑，“怎么，乐尚书是养不起你吗?”

我撇撇嘴:“他又不管我。”

傅听好像明白了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起身道:“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傍晚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带你出去玩。”

我欢快点头:“好！”

目送他离开，我又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知道晚你还这个时候过来?”

晚风送来他的笑声和温柔的话语:“只是忽然有点想见你。”

我刚刚拥有的心，忽然停跳了一下。

5 大婚

六月，陛下封傅听为昭云王，暂于京城立府，一年后前往封地。

还有我们的亲事，准于八月完婚。

旨意一下，尚书府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我也被拉着学这学那。

不过她们教她们的，我只管走神，毕竟我成亲是为了以后享福，又不是受罪。

时间长了，他们拿我没有方法，也只能不了了之。

成亲那天，尚书府热闹极了，而我最喜欢热闹，所以即便起了个大早，又被一群人拉着更衣梳妆，我也半点没有不开心。

唯一的烦恼就是那红盖头太碍事了，我几次三番想扯下来，但最后都忍住了。

因为在人类的意识里，那好像是很重要的一个习俗，自己扯下来不吉利，会不幸福。

那可不行。

我一定要幸福的。

从花轿里出来的时候，有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我认出了是傅听的手，便将自己的手搭上去，一路被他牵着，完成了那些琐碎无聊的礼节。

终于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他揭开了我的盖头，我抬头看他。

心又停跳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我呢喃道。

“哪里不一样?”

他低声问我，眸底含笑。

“比平时更好看。”我肯定地回答。

他便笑起来，然后说:“你也是，面若桃花，顾盼生辉——红色很衬你。”

被夸奖了，我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重吧?”他摸了摸我头顶乱七八糟的钗环，“帮你拿下来。”

“嗯嗯嗯！”

赶紧拆下来，我脖子都要断了。

待最后一支钗子取下，我的头发也随之披散下来，我晃了晃脑袋，抬头想跟傅听说话，却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靠得我好近，见我抬头，他不但没让开，反而愈发倾身。

“你干嘛……”我莫名觉得危险，不禁往后靠了靠。

他揽住我的腰，不让我退:“你我已经成亲，如今洞房花烛夜，你说我干什么?”

见我依旧一脸茫然，他终于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又很快转变成无奈:“你不会什么都不懂吧?出嫁前没人教过你?”

我莫名其妙地摇头:“教我什么?”

他显然无话可说了，兀自笑了声，然后低头靠过来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额头。

我抬手摸摸他碰过的地方:“这是什么?”

“是亲吻。”

亲吻?我从没听过这个词。不过刚才的感觉我很喜欢，于是我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也在他额头碰了碰。

然后我很骄傲地跟他对视——看，我学得很快吧。

他长眉微挑，对我说:“也可以亲别的地方。”

唔……

我想了想，又吻在他刚刚挑起的眉，然后鼻梁、脸颊，最后落在唇上。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跟亲其他地方时的心情一点都不一样，我有点迷茫，不知道其中缘由，却无师自通地探出舌尖在他唇瓣上点了点，然后我就感觉到他僵住一瞬，紧接着将我按倒在床上。

我被他亲得喘不过气

他哑声问我:“学会了吗?”

我试探着贴上他的唇，努力回想他刚才是怎么做的，但是我当时实在很懵，根本没注意这些，现在自然也无从想起。

“这……这个太难了，”我很不想承认自己的愚笨，但又不得不服输，自暴自弃道，“学不会。”

“没关系，多教你几次。”

他说着又贴过来，我本来想着这次一定要好好学会，一雪前耻——结果我很快就又被亲懵了。

他看着我既委屈又不服气的模样，安慰地摸摸我脑袋:“不急，慢慢学。”

我凶巴巴问他:“你是不是故意不好好教?”

他坦然无辜地跟我对视:“那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是哦，我立刻被说服，暗自反省自己，也就没看见他眼底狡猾的笑意。

“困了，”我慢吞吞打了个哈欠，拍拍他让他起来，“我要睡觉。”

“好。”

他起身替我把被子展开，我钻进去刚要闭眼，就见他也躺进来。

这回我自己想明白了——人类成亲了就要睡一张床。

于是我做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自然而然地闭眼睡觉，然后他的胳膊环过来，把我搂了过去。

还要抱抱吗?

好吧，我迷迷糊糊地伸手也抱住他，这回他没再动了，我很快就进入梦乡。

6 无聊

又是一天清晨，我赖在被窝里看傅听换衣服，他非要过来蒙我的眼睛:“看什么?”

“你自己要在我面前换，还不让我看?”我理直气壮地拿开他的手。

他坐下来亲我脸颊:“那你怎么不让我看?”

我一时语塞。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看我换衣服我就觉得很别扭，浑身不自在。

“你管我。”

他向来包容我的无理取闹，闻言也不生气，只摸摸我的脑袋，起身打算继续去收拾，我却抓住了他的手。

“你都是王爷了，怎么还这么忙?”

我不太满意地跟他抱怨。

成亲之后没几天，他就要天天去上朝，虽然还是会有很多时间陪我出去玩，但他不在的时候，我自己待在王府就很无聊。

“我已经够闲的了，你要是知道太子哥哥天天过的什么日子，”他啧了两声，一下一下地戳我的脸，“怎么，你这么喜欢我啊?那我更得忙一点了，要不然总在你眼前晃，时间久了你就要嫌我烦、不喜欢我了。”

“为什么啊?”我不理解，“为什么会烦?”

我以前一棵树在山上，天天盼着有人过来都盼不着呢，他们人类居然会嫌烦?

简直太过分了！

我眨巴着眼睛跟他对视半晌，然后他忽然俯身埋到我颈项间，呼吸热热的弄得我好痒。

“你干嘛……啊！你居然咬我！”

我不可思议地推开他，把胳膊当成枝条拍他:“赶紧走赶紧走！不要你留在家里了！”

他毫不悔改地笑起来，故意点了点自己的脖子，然后动作敏捷地躲开我扔过去的枕头，跑掉了。

我立刻下床凑到镜子跟前，就看见脖子上一圈显眼的牙印。

真是的！他们人类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愤愤地发誓，等他回来我一定给他咬个更重的！

话是这样讲，可他直到中午都没回来，我无聊得要长蘑菇。

算了，那我就自己出去玩好了。

嫌正门太远，我就直接翻墙跑了出去。大概是因为之前在尚书府从来没人管我，所以出去的时候我也没想起来跟任何人讲。

没走多远，正遇见一伙杂耍的戏班子，于是我一路赶着热闹，在外边乱逛，直到铺子里卖起了花灯，我才意识到，已经天黑了。

傅听一定回来了。

我哼着刚学的调子，熟练地翻墙回去，没想到一落地，正撞见傅听。

我开心地喊他:“傅听！我回来啦！”

我还没往他身上扑，没想到他先一步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你抱得太紧了……”我懵懂地察觉出他情绪不对，生疏地在他后背拍了拍，“怎么了?”

“出去玩了?”他的声音听上去不怎么平稳。

“对啊，”我猜测着他的想法，试探道，“没跟你一起，你不开心啦?”

他似乎松了口气，手臂终于放松了一些，抵着我的额头跟我说:“最近京城不太安稳，你要出去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再找几个人跟着，别自己走，知道吗?”

我感觉到他的担忧，乖乖点头。

“晚饭吃了吗?”

“没有。”

他直接把我抱起来，带我回了卧房，按着我亲了好半天，才吩咐丫鬟把饭菜送进来，自己去洗澡了。

夏萤小心翼翼进来，把吃的放下，悄悄过来问我:“哄好啦?”

她是王府里照顾我的丫鬟之一，才十五岁，是跟我玩得最好的。

我抿了抿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用“哄”这个字，但还是点点头。

她拍拍胸脯，替我把碗筷摆好，嘴上也没闲着:“您不知道，殿下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吓死人了。”

“他?发脾气?”

我十分震惊。

要知道，他可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总是笑吟吟的，不管我怎么闹都纵着我。

他竟然也会生气的吗?

“可不是嘛，您忽然不见了，殿下担心您，问我们我们不知道，问护院的家将也不知道，他能不急吗?”

“喔，”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又回想起他刚才的态度，小声嘀咕，“可他没有说我哎……”

夏萤幽怨地看我一眼:“您怎么还跟奴婢炫耀呢?”

“他是不是罚你们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尚书府，继母动不动就责罚院里的小姑娘。在人类的意识中，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不要罚你们，又不是你们的错。”

夏萤懵懵地看我，然后连忙摆手:“奴、奴婢不是为了让您求情才来讲这些的！您别误会，这次我们就是犯错了，殿下罚我们是应该的。”

“可明明是我没告诉你们啊。”我不太理解。

“但是照顾您就是我们的职责啊，我们没及时发现您离开，就是做错了。”夏萤很认真地看我。

是这样吗?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往门口看了眼，然后蹲在我旁边，小声跟我说:“奴婢看哪，殿下可喜欢您了，您跟殿下一定要好好的，我们这些下人才能沾光过好日子。”

“好，”我笑眯眯地拍拍她脑袋，“让你们过好日子。”

小姑娘看着我，莫名其妙红了脸，跑出去了。

留我一脸迷茫。

晚上我问了傅听，才知道是皇上得了重病，时日无多，皇子们要争皇位，京城会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做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不太平。

“皇位不是要传给太子吗?其他皇子也可以争?”

人类真的好复杂，总在做一些我理解不了的事。

“理论上是要传给太子，但其他人不甘心嘛，最后谁抢到就算谁的喽。”他语气轻松地说。

“那你呢?”我趴到他身上，“你也要去抢吗?”

“我不抢，”他搂着我的腰，慢吞吞地摩挲，“我帮太子哥哥守着。”

“为什么?因为你跟太子关系好吗?”我意识到，那么多皇子，但他只有提起太子，才会称呼为哥哥。

“那是其一，另一个原因是，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还要问问题，他却拉起被子把我整个埋进去:“好了，太晚了，赶紧睡觉。”

好吧，看在他今天担心我的份上，我决定听话睡觉。

反正以后时间还长，可以慢慢问。

7 妖怪

自从上次傅听跟我说了陛下生病的事儿，他就变得很忙，常常下午才能回家。

不过这回我倒没觉得无聊，因为我有了新的乐趣——看话本！

我本来还犯愁该怎么了解人类，他们总有很多我理解不了的想法，结果正好就在街上看见了卖话本的，我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对其一见钟情。

那里边把人类的爱情描写得跌宕起伏、回味无穷，愣是把我这桃树成精的小妖怪给看哭了。

合上书，我又忍不住想到傅听。

所以傅听总是对我亲亲抱抱的，是因为他“爱”我吗?

可“爱”到底是什么呢?

话本里写得那样精彩，我却理解不了、感受不到。我第一次对自己妖怪这个身份感到沮丧。

傍晚，傅听回来了。

我习惯性往他身上扑，然而手碰到他的瞬间，一股灼烧感就猝然缠了上来。

“嘶！”我一下子退开不停甩手，“你怎么这么烫?”

“烫?”他一愣，然后就忽然变了脸色，那眼神里全是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莫名有点害怕，却还是继续道:“就是很烫啊，我的手现在还疼呢……那是什么?”

我正说着就瞥见了他脖子上的红绳——我明明记得他从来没戴过什么挂坠之类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将那东西从衣领中拿出来:“今日遇到护国寺的方丈，他送了我一张驱妖的符纸，就封在这挂坠中。”

我骤然明白了一切，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我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着对视。

我不知道人类为什么那么厌恶妖怪——明明很多人类比妖怪要可怕得多，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样做，毕竟我只是个初入人间的小妖，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风浪都没遇到过。

但我有一种源于本能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会伤害我吗?

他也会厌恶我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他忽然抬起了挂坠，我当即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没想到，他竟将挂坠拿了下来，扔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刚才不是想抱我吗?”他看着我，眼神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可以碰我了。”

但是我又不傻，他都知道我是妖怪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你不讨厌我吗?”我很直接道，“就我所知，大多数人类都讨厌妖怪。”

“我本来就不在那大多数里，何况你是我的夫人。”

他说着朝我走来，但我还是惊疑不定，不敢靠近他，就试图退开，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回来，搂在怀里。

“告诉我，为什么假扮成人类入宫?真正的乐小姐又去哪了?”

“我自己说的有用吗?说了你会信吗?”我不满地挣扎，然后就被他抬起下巴吻住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亲我?我茫然地眯起眼睛，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人类真的好奇怪……

半晌，他抬指蹭着我唇角，道:“你只管说，真假我自会判断。”

“哦。”我又不自觉乖了，好像总是这样，他总有办法让我听话。

之后我就像讲故事一样，把所有我记得的事情都讲给他听，前面他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我说嫁给他是因为他人好，把他一通夸，以表示我对他的倾慕，他很平静地听我说完，才淡淡看了我一眼:“不许说谎。”

“……”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是为了借他的身份荣华富贵享清福。

我以为这样说他会不高兴，没想到他无言片刻，反倒笑了，还笑得特别好看。

我就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然后控诉道:“你好奇怪，我夸你的时候你不高兴，我承认利用你，你反倒还笑。”

啊，我感觉我的情绪也变得跟人类一样奇怪了。

故事讲到这儿就结束了，后面的他都知道了，他摸着我的头发若有所思，然后问我:“你把乐小姐埋在了桃树下?”

“是啊。”

我奇怪地看他，明明我刚说过，他记性又那么好，为什么要再问我一遍?

哦——我知道了。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离世早，此时坐在他怀里的大概就不是我了，而是那位真正的乐小姐。

我的情绪有点低落:“对不起哦，我只是个假的乐小姐，不是你真正的王妃。”

“你在胡说什么?”他很快明白了我低落的原因，哭笑不得，“我这样问是怕有人发现她，从而识破你的身份。”

“你好像对我们的婚事有一个误解——我要娶的就是你，不是乐小姐这个身份。”

于是我又高兴起来:“我的桃树本体守着她呢，虽然它现在只是一棵普通的槐树，但如果有人打扰她安眠，我会知道的。”

“这么厉害?”

他语气颇为惊讶，我一抬下巴:“当然。”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吧?”他额头抵在我肩上，轻轻蹭了蹭，像在撒娇。

我以为他在担心寿命问题，因为这几天看的话本里，总是喜欢把妖怪写成长生不老的。

于是我安慰他:“放心啦，我跟人类没多少区别的，会一直跟你一起。”

“嗯，”他又说，“那要不要再取一个名字?”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要，她说要我替她好好活着，所以我就叫乐嘉宁。”

“好。”他这样应了一声。

然后他就变得好黏人，一直亲我，我们俩在床上闹了半天，晚饭都错过了，但是也没人过来叫我们。

“嗯?有什么硌到我了。”我正要去摸是什么东西，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他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点哑，语气哭笑不得:“求你老实点，小祖宗。”

我十分无辜地跟他对视，他最终败下阵来，用被子把我裹起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妖怪。”

“挡到我眼睛了……”

当我胡乱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发现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什么嘛，莫名其妙。

还说我什么都不懂，哼，等着吧，我以后要成为一个什么都懂的小妖怪！

8 围猎

十月，陛下病情好转，皇家狩猎如约举行，还准许带家中女眷，我极其兴奋。

猎场！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我高兴了好几天，结果到了那才发现，就是一座山。

我从一座山上下来，去了另一座山。

看我蔫头巴脑的，傅听好笑地摸我脑袋:“别沮丧，等狩猎比赛结束，教你骑马。”

“赶这么远的路，你不累吗?”

也是哦，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很累。

“晚上睡哪，我想去歇一会儿。”

傅听把我送到帐篷，然后跟我说他还有些事情，让我自己休息。

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就擦了把脸，出去找傅听，看见他就在门口不远处。

我从他身后扑过去抱住他:“傅听！”

叫完他的名字，我才看见对面还有个老头和一个女孩，一种情绪骤然涌上来，我神奇地理解了那是什么——尴尬。

我默默松手，低头用脑袋抵着他后背，试图完全隐藏在他身后。

他显然也被我的偷袭弄得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冲那老头笑了笑:“她性子活泼，比较爱闹，陈老见笑了。”

“哪里哪里，殿下跟王妃真是伉俪情深啊。”

老头捋着胡子，领着女孩笑眯眯走了，那女孩却回头看了傅听一眼。

我说不清因为什么，但总之我非常不开心，于是我抓住他的手就往回走。

他倒是没说什么，乖乖被我抓着手腕跟着我，但我很无理取闹地松开手:“你怎么走这么慢?你是不是舍不得她?你……唔……”

他竟然在外面亲我！

说好的什么君子端方呢?

他亲得很温柔，于是我的火气就飞快降下去直到没有，他抬起头的时候，我还巴巴地看着他。

他动作一顿，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我也跟着看了一眼——好家伙，这附近怎么那么多人?

他抬指蹭蹭我的唇:“没亲够?”

我眨眨眼，他就笑了:“回去继续，这儿人太多了。”

继续是不可能继续的，回去我就开始跟他算账。

“刚刚那个女孩是谁?”我一脸严肃。

“陈大学士的女儿。”

“你们很熟?”

“不熟，今天刚认识。”

“那她为什么看你?”

“我不知道……”他话都没说完就靠在我身上笑，笑得我更生气了。

我明明这么认真，有什么好笑的！

“你笑什么啊，不许笑！”

我推开他，但他又笑着倒回来，问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不知道什么叫吃醋，但这个词似乎就是导致他发笑的原因，于是我郑重回答:“不是！”

结果他笑得更欢快了。

“你好烦啊，不理你了！”

我自顾自钻进被窝，背对他躺着，把缝隙全都压紧，不给他半点掀开的机会。

惹我生气，他今晚没有被子盖了，冻死算了！

“别气嘛。”他隔着被子搂住我，低头亲我，我的手都在被子里压着，没法阻止他，被亲个正着，只能咬他一口以示不满。

“不是想惹你生气，”他低声下气地解释，“你吃醋我很高兴，证明你是喜欢我的。”

喜欢?

我转回来看他:“你喜欢我吗?”

“当然，”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搂着我，歪头朝我笑，“不然我为什么要娶你?”

我又转回去，默默把被子松开。

他瞬间察觉到我的小动作，钻进被窝抱住我。

我往后靠了靠。

谁都没说话。

9 寻踪

第二天是比赛，所有皇子都下场了，傅听本来也没什么胜负心，答应我早点回来。

我就在山上乱逛，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一棵开了灵智的参天古树。

我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附近没有人，就小声跟古树聊天，那是个老爷爷的声音，话不多，我不好意思一直讨嫌，就靠在树底下待着。

毕竟难得找到同类，哪怕只是一起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天色渐渐暗下去，我估计傅听快回来了，就想起身跟古树告别，没想到他先开了口:“小姑娘，跟你在一起那个人类遇到麻烦了。”

我睁大眼睛，急切道:“他怎么了?”

“我看见有一伙人在追杀他，还有那个太子，他们俩甩开了刺客，但是现在跌到山下去了。”

“哪个方向?”

“南边。”

“谢谢您！”

我扔下这句话就赶紧跑回去，飞快地想我该怎么找人帮我。

不可能把古树的事说出去，那他们要怎样才会信我?

“王妃?”护卫队的齐将军看见我，诧异地叫住我，“您怎么跑这么急?”

“傅、王爷答应我傍晚之前回来，但现在已经天黑了，他还没回来，我担心他出事了，你们能不能去找他?”

“这，”他神色为难，“狩猎嘛，耽搁一点也不是没可能……哎王妃你别哭啊！”

哭?我哭了吗?

这位将军好像有些见不得别人哭，我干脆偷偷掐自己一把，眼泪夺眶而出:“真的，他从来不会跟我说谎，答应我的一定会做到，你们能不能……”

“好好好！我这就去，您好好回去等着，别再哭了！”

齐将军连声应下，叫人去了。

我当然不可能等着，他们一走，我就抹干净眼泪，悄悄下了山。

傅听之前说皇子们在争皇位，那这多半是某个皇子找的刺客，冲着太子去的。

傅听是为了保护他。

他们跌下了山，刺客肯定也在找他们。

万一被他们找到，傅听会怎样?

会像嘉宁一样……永远离开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难过得受不了。

不，绝对不可以，我会先找到他的。

我蹲下来，以免正好撞上刺客直接被发现，然后把手贴在树干上。

这些树没有灵智，我无法跟他们对话，只能勉强读取一些残存的片段。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尝试，我只是模糊地感觉我能做到。

好乱……

这都是什么……

没有傅听。

我继续往南走，每走一段就读取一次，这种方法似乎很消耗我的精力，我再贴上去的时候，甚至有些头晕。

凝神，凝神。

我尽力感受着，这一次，终于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我欣喜若狂，赶紧往看到的方向找过去，没一会儿，我在地上发现两具尸体。

是傅听杀了他们，带走了一把刀。

我拿了另一把。

正要起身的时候，我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遭了，是刺客找到这儿了。

怎么办?

我蹲在那，屏住呼吸，感觉他正一点一点地靠近。

我从草丛的缝隙中看过去，趁他转身背对我的瞬间，使劲把一颗石头往另一边扔了出去。

他立刻朝那边看去，缓缓迈步，举起刀。

现在跑是不行的，我不可能完全没有声音，他也不可能一直不回头，跑掉他会发现的，所以我如果想脱身，就只能——

我一咬牙，直接冲过去一刀刺穿了他。

他也受伤了，所以没躲开我。

万幸。

我此时才感觉到后怕。

我的手在发抖，没有力气把刀抽出来了，就拿走了他手上那把。

我走得飞快，既是急切，也是逃离。

不知道是不是齐将军跟刺客对上了，之后我再没遇到任何人。

直到我最后一次读取，知道傅听就在那个山洞里。

我毫不犹豫地跑过去，然后被一把长刀拦在洞口。

“傅听！”

他急忙扔开刀，惊喜交加地看着我:“你怎么会——你身上的血！”

“不是我的……”我想抱他，可他满身是血，我不知道他伤口在哪，怕碰疼了他，只能被他拉进山洞里边，攥着他的手哭。

“你吓死我了……”我越想越害怕，眼泪越发止不住，又怕他牵动伤口，赶紧按着他坐下。

“是不是疼死了?”我完全不敢碰他，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齐将军来了，应该也快找到了，回去要赶紧找太医……”

我声音都是哽咽的，自己都有点听不清自己说话，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只一下一下地揉我后颈，柔声说“没事了别怕”。

“没事什么啊！你看你这一身血……多疼啊……”

“那宁宁亲我一下?”他苍白着一张脸，声音也轻，却还笑嘻嘻地哄我，“亲一下就不疼了。”

明知道他在胡说，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近，被他松松搂着，安静地亲吻。

“咳咳……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

忽然响起一道虚弱又幽怨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太子也在。

我下意识想起身，却被傅听抓住。

他不怎么在意地跟太子开玩笑:“哥，你这个时候就应该装晕才对。”

“呵。”

太子白了他一眼。

10 同游

齐将军很快找到了我们，随行的太医立刻忙活起来。

太医给傅听处理伤口，我也帮不上忙，就回去换了套衣服，省得一身血怪吓人的。

这次太子伤得不轻，傅听更甚，陛下大发雷霆，要求彻查此事。

我偷偷问傅听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他凑在我耳边说，“而且父皇也很快就能查到了。”

“这么容易查到，是因为他不太聪明吗?”

傅听赞同我:“他确实不太聪明。”

果然不出傅听所料，很快就查到了安王头上，直接下狱。

而傅听则立了大功，取了封号中的云字，唤作昭王，其他赏赐自不用提。

出了这么一桩事，围猎也继续不下去了，索性回京。

上了马车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还没学骑马呢！”

“不急，”傅听把我拉过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教你。”

“好吧。”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怕有人听见，就趴在他耳边小声跟他说了那天晚上的事，他同样低声回我:“好厉害的小妖怪。”

我还没来得及开心，他就又说:“不过太危险了，以后不许一个人冒险。”

“那你以后还会让我面对这种情况吗?”我认真问他。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不会了。”

安王叛乱的事还带来不少好处，太子从中找出了其他皇子煽风点火的证据，借机狠狠敲打了一番其他皇子，让他们都老实了不少。

过了大半年，太子顺利登基，傅听说要带我去封地，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

太子……哦，现在是皇上了，瞧着不怎么舍得傅听走，据说挽留了好几次。

但那又怎样，傅听可是先答应我要陪我游山玩水，才不要在京城贪黑起早、忙前忙后呢。

“傅听，我们一路坐马车去吗?那好累啊。”

我瘫在床上，一想起要坐好几天的马车，就提前感觉腰酸头疼腿抽筋。

“不，”没想到傅听俯身看着我，晃了晃手指，“我们坐船去。”

“船?”我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我还没坐过船呢！”

“那还不赶紧起床，收拾好我们就出发了。”

“嗯！”

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光暖洋洋地洒下来，我在悠悠晃荡的船上昏昏欲睡。

“困了?”

傅听放下书挨过来，我顺势爬到他腿上，靠在他肩上搂着他，慢悠悠“嗯”了一声。

我感觉我快睡着了，然后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努力抵抗困意叫了他一声:“傅听。”

“嗯?”他轻声应我。

“忘了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的意志只能支撑我到这里，不知道后面的是不是我的幻觉，只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好像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陪着你呢。

人间的小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