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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颜色从玫瑰红转为墨菊橙(62)

天空的颜色从玫瑰红转为墨菊橙(62)

作者: 丢由 | 来源:发表于2018-08-17 21:38 被阅读28次

    停止催吐的第二天清晨,李叶茴又被胃部的不适叫醒了。她一睁眼,就习惯性地捏捏大腿、掐掐肚子 -- 果真胖了。苦恼之际,喉咙鼓动起来,强烈的食欲准时来报道了。

    她后悔自己被赵晓獾拦住,他懂什么?他只是在唬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他能帮我留住吴松毅吗?

    于是李叶茴愁眉苦脸地一手掀着肚子上的肥肉、另一手去摸藏在床底的零食,头也没梳、口也没漱地开始狼吞虎咽。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李叶茴赶紧把食物塞了回去,四处找大衣,生怕开门后涌进来的冷空气把自己冻得石化。

    敲门声不间断,正在睡觉的学妹不耐烦地吧唧嘴,李叶茴披着抹黑抓来的衣服赶去开门:又是赵晓獾。

    他穿着运动装,脑门上还绷着写有“Yellowstone”的黄色护额带。

    “干嘛把棉裤挂在脖子上?”赵晓獾笑得嘴巴里冒出团团热气。

    李叶茴才意识到自己抓错衣服了。她一脸窘迫地钻回屋里,关门前赵晓獾又加一句:“你就是挂着嘴边的芝麻睡了一晚上吗?”

    真。

    “怎么了?”她终于找到了对的衣服、擦干嘴角,像个正常姑娘一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去跑步啊?”

    “跑步?”

    “对,我等你,快下来。我找了一辆车,跑完可以带我们去‘湖村’看日出。”李叶茴刚想说有病,赵晓獾扒到她耳边吐气:“趁着他们在睡觉,快来。”

    他自顾自地跑下楼,哒哒哒的脚步声越变越小,逐渐变成有节奏的鼓点。他开始原地跑步。

    李叶茴听到‘日出’两个字精神马上来了。她难以抑制内心小鹿乱撞,开始收拾自己。

    黄石公园是一片彻底的荒郊野岭,只有七个村庄。每个村庄都以当地特色风光命名,比如“老忠实村庄”的名字来源于那个准时喷发的间歇泉“老忠实”。那么“湖村”建立在镶嵌在公园中心的宝蓝色“黄石湖”边,而“大峡谷村”自然就在瀑布滚滚而下、巨岩随处生长的峡谷边。每个村庄都有一两个古老的宾馆招待游客,有些富丽堂皇,有些精致典雅,而有些,比如老忠实宾馆,则是历史悠久、难求一床。

    对于李叶茴一行人而言,想要出行探索美景时,最大的困难就是“车子”。他们没有车子,就像没有腿。每个村庄都相距百十公里,而每个著名的徒步路线起点也差不多远到世界的另一个头。

    正如古人说:“鼻子下面就是路。”,这话放在这里不是传统意义的问路,而是“求路”。这些之前没见过几个白人的亚洲留学生们,需要使出浑身解数和美国本地人交朋友、争取蹭车出行。

    “打工旅行”这事一般只有低年级大学生感兴趣,所以大三的赵晓獾和大二的李叶茴成了学长姐,有时候找到车也要让给学弟学妹。这就是为什么赵晓獾偷摸着告诉李叶茴:“趁着他们还在睡,快来。”


    凌晨四点半,一辆红色的二手跑车驰骋在依旧被繁星临幸的黄石公路上。

    车上有三个美国姑娘,开车的Lilian是个素食主义“胖姑娘” -- 身上的肥肉是因为吃了太多人造黄油冰激凌。她没上过大学,却是蒙大拿州数一数二的“配音”专家。她此刻正唯妙唯俏地学着各种动漫人物的声音高歌《Let it go》。

    顽皮的声音毫无章法地交错着,仿若一个名为“童年”的合唱团和他们同行。

    李叶茴和赵晓獾将上半身伸出窗外,用身体切开浓密的夜色,又用他们飞舞的发丝再次将泛红的天空刷黑。

    凌晨五点的湖村静谧得像怀胎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散发着生命传承的魅力。几个美国背包客和李叶茴他们打过招呼、一头钻入密林,开始他们漫长的徒步旅行。

    Lilian掐着腰、用“小熊维尼”的声音说:“来,我们半个小时内要爬上这座山。”

    于是他们相互扶持着爬上一座近乎垂直的小山。山头有着几只灰白色的小兔子、半睡半醒,却又懒得挪窝。一只美洲野牛被惊醒,却也不舍得用怒气搅扰美丽的清晨。它伸出舌头、舔舔嘴边永远甘甜的冷草,又睡去了。

    天空的颜色从玫瑰红转为墨菊橙,从油画转为水粉。终于,一抹阳光刺破人间的宁静,像是一片白羽、轻轻地扫着人们的、牛儿们的、一切一切正睡得香的生灵们的鼻尖,仿若母亲轻柔的呼唤、仿若狗儿潮湿的舌头。

    李叶茴的内心又被眼眶的热泪浸润了。她忘我地望着这一切,轻声对赵晓獾说:“朋友,谢谢你。”

    谢谢你又带我走出一劫,自己设的劫。


    天亮透后,一行五人排着队钻进密林。

    阳光穿过层层原始森林的遮挡,将光的羽毛一片片地洒在他们肩上、手上、冰冷的脚上。

    他们顺着时不时传来的喷水声找到一枚个头不高的间歇泉,泉边有潺潺河水。李叶茴看看表,发现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默默无言地走了两个小时。

    “这是‘孤星’。”学心理学的Stella指着那又开始喷发的间歇泉,“它远离它的兄弟姐妹,每天独自喷射。游人叫它孤星,黄石里的人叫它‘小王子的玫瑰’。”

    “为什么?”赵晓獾抬手去捉那飘扬的水滴。

    “因为它不孤独呀,它在等待。”

    李叶茴嘴角飘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孤独、在等待,这美好的字眼唤醒她内心深处的一些古老情感、被岁月埋藏的童心再次被触动。

    “嘿,李叶茴,过来。”赵晓獾跑到溪边对着李叶茴大叫。

    李叶茴跑过去,发现这疯子竟指着架于两岸的一根枯木大叫:“嘿!我们过去吧。”

    李叶茴感到她食指上的疤隐隐作痛,那是她糟糕平衡感酿下的苦果,也是她对于平衡游戏的恐惧起源:“我不来,我平衡感非常差。”

    “有我呢!”赵晓獾三步两步地冲到木头上,还嬉皮笑脸地颠了两下,那脆弱的木头“咔嚓”掉了一层皮,被欢腾的河水迅速送走。这是严寒的河水、也是喷射着化学物质的间歇泉旁的河水啊。这个疯子。

    “我不来,这次说什么都不来。”李叶茴铁了心,她已经跟这疯子冒了太多险了,而这次她一定会出事,她感觉得到。

    赵晓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能一个人过了独木桥。他从小生在海南乡下,和高山流水作伴,对于大自然的一切玩法早已习惯成自然。他蹦蹦跳跳地在河对岸这里踢踢雪、那里摆弄一下冒头的小花。春天快来了啊。

    李叶茴忍不住望着他小兽般乱窜、又望望那被他颠裂的独木桥,任命地摇摇头打消这不停钻出来的冒险念头。可是一摇头、再一抬头,赵晓獾就不见了。李叶茴焦急地四处张望...不会是被狼叼走?或者掉到洞里去了吧。

    她再次站到独木桥边,内心颤抖。桥下的淙淙河水清澈透亮,水底的火山石像是身着黑袍的修女、排着队走向远方。一米?两米?三米?她看不出来这水多深,但是这冬日的水一定冷极了,不然怎么仅仅站在旁边都手脚冰凉。

    还好,赵晓獾这时从树丛里钻出来:“叶茴!快过来!”

    李叶茴这次没有不满地吼回去,她被旧时的摔伤记忆牢牢地定在地上、双手不安地摩挲:“我...我做不到。我过不去。”

    我害怕。她在心里说。她确定赵晓獾一定听得到。

    他果真听到了。他微笑地走到开裂的独木桥中央,叉开腿、弯下腰、伸出手:“别怕,有我。”

    赵晓獾的身后平铺着大片新鲜雪地、野花星星点点、群山环绕,像是另一个世界。而他笑起来像是山林中的精灵。他是一只从小和自然作伴的小兽。赵晓獾慷慨地向李叶茴伸出自己的小爪,像是彼得.潘敲响温蒂的窗。

    她被这一切迷住了,也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摸向那陌生的世界、也摸向那熟悉的温暖。

    一步、两步、三步...李叶茴的血压节节攀升、河水拍打石头的声音无限放大,臭鸡蛋般的矿物质气温开始刺鼻,李叶茴感觉自己在腐蚀剂上行走。

    正当她眼睛都紧张得闭上时,赵晓獾本来稳定的步伐突然一抖,李叶茴猛地张开眼、发现他们已然上岸,而她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赵晓獾那扎手的毛衣。

    她做到了。赵晓獾看得出她的害怕和喜悦,但他体会不到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他急忙地招呼李叶茴:“快来,我发现了好东西!”

    他们一前一后地跑着,两串脚印在无暇的雪面上流向未知。

    “你看。”赵晓獾突然蹲下来,指着不远处的小丘、灿烂地笑望着气喘吁吁的李叶茴。

    “那只是一个石丘啊...”

    “你别急。”赵晓獾声音很轻,仿若怕打扰到什么。

    他们并肩坐在雪地里,望着那白色的石丘。突然,一股来自地底的咆哮传到地面、悄悄地震动着李叶茴的身体。河对岸的孤星又喷发了。美国女生们又笑又叫、好不热闹。

    突然间,那小石丘也开始抖动、一束完美的水流直向天际、又幻化成孔雀尾巴、漂亮地四处喷射着。

    “它...”李叶茴哑口无言。这原来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间歇泉。

    赵晓獾望望她:“对,这是‘孤星’的玫瑰。”

    两座间歇泉、一大一小,一个被世人赞颂、另一个隐姓埋名。它们被流放到这毫无人烟的仙境,日夜高歌。

    李叶茴,你是哪一座间歇泉呢?你的玫瑰又在哪里?不是所有的花浇上汗水都能被称之为玫瑰,也不是所有间歇泉都会和你一起高歌。那个守护着你、保护着你那被世人夸赞的诗意、却又帮你抹去一切孤单的“孤星”在哪里呢?


    最近,黄石公园来了一批基督学校的大学生来打工旅行。他们和来自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们玩成一片。这些信仰上帝的年轻人善良温柔、大方懂事,无时不刻不在等待着为他人服务的机会。

    李叶茴生于武汉、长于北京、求学于新加坡...这些都是一望无际的水泥森林。黄石对于他们那只能被“发达”啊、“繁荣”啊形容的生长环境而言是一道异域大菜,而这群美国学生就是教他们用餐具的人。

    美国学生向他们展示怎么用皮带和床单绑好一面船帆、在平静如镜的黄石湖用自制木桨滑到湖中央。他们把随手捡来的树干绑成鱼叉、亲自潜入接近零度的宝石蓝湖水、猛地插上几条活蹦乱跳的肥鱼。

    晚饭时,蓝橙色的天空流淌在黄石湖里。他们跪在船上、集体祷告。美国学生们简单地解刨了一下这刚举行了葬礼的鱼、把内脏扔入湖水、白肉淋上盐巴,用汽炉把肉们烤成温暖的雪块,稍稍一碰,便也像雪一样碎成一盘。

    每晚,这些学生都会徒步到树林深处有河的地方。他们捡来干柴、用干草引火、借助干燥的冬风燃起熊熊篝火。他们围坐在篝火旁祷告、分享,讲述那曾被上帝改变的时刻。

    来自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们便静静地聆听着那些故事、反思着自己的人生。两三个分享者结束发言后,严肃庄重的气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边的吉他。人们和每一个陌生的朋友勾肩搭背、分享着埋藏了数年的秘密。这秘密或耻辱、或悲伤、或邪恶,但在这天堂般的地方,任何秘密都会被这噼啪作响的火柴烧干、被树叶鼓掌的“嘻唰”声埋葬。

    李叶茴的心里从此住进了那千奇百怪的雄山地貌、那放肆嬉笑的年轻生命,而那些痛苦的过去如果不刻意回忆,似乎真的成了上辈子的过节。

    她坐在木桩上,脸被烤得通红。赵晓獾蹲在火边,跟美国学生学习怎么做S'more:把巧克力放在最靠近火堆的岩石上,再擦干净一根树枝、串好一枚棉花糖放到火上。直到棉花糖被烤得焦黄、发胀,再苏打饼干把棉花糖、半融的巧克力一起夹住、压扁,张大嘴趁热一口咬下去,直直地甜到心里。

    赵晓獾给李叶茴拿了一个新烤的S'more,两个人一人一口,又把咬了一半的S'more递给其他人。陌生人们毫不避讳着分享同一份美味,将世界的条条框框抛之脑后。

    “你不开心,对吗?”赵晓獾问,“我希望你开心。”

    李叶茴也想开心,她再也不想做一个“愁眉苦脸却很酷”的人了。火烤得她眼泪直流,她便转过身去、让眼泪流入不远处的河水。

    “我三岁那年,就被父亲抛弃了...”她的嘴巴缓缓开合、喉咙却被偷溜入口的眼泪咸到哽咽。

    那晚上,她从三岁,讲到十九岁。父亲、母亲、叔叔...还有那最让人心寒的吴松毅。

    人们都走尽了,只有他们还坐着,把秘密抽离内心、送入风中。他们陪着这火,一直坐到午夜,直到木柴燃尽、故事讲完。赵晓獾从河边提来一桶水,将最后的那些闷烧的木柴浇灭。一缕青烟升起,伴随着李叶茴最后一声哽咽吹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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