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你在哪里,我在等你。
小琪是杭州一家特色酒馆的老板,老家湖南,土家族人。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第一次到他小酒馆的时候就迷上了他家酿的酒,透着一股果香气,好喝还不上头。
每次到杭州出差,都会去他的馆子,一来二去,也成了熟人。赶上梅雨季,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在当地就流传着:“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的说法,这时候店里生意是最不景气的。
去年,在杭州因公逗留了将近一个月,恰好是7月梅雨时节,接连下了十几天雨。我住的酒店和小琪的馆子只隔了一条街,基本每晚都会去他店里坐坐,喝一杯自家酿的酒。那时店里人少,不忙时,小琪会陪我喝一杯,他的酒量很一般,属于一杯倒的选手。他跟我讲土家族的酒文化,讲土家人为何信奉白帝天王(白虎神),讲土家人是如何热情好客的。我讲山东的孔孟文化回礼。
在他的小酒馆里永远都透着安静,即使满座也不喧嚣。这种氛围让人内心很宁静,想必是在城市呆久了,厌倦了喧嚣。打破这种平衡的是叫丹尼的男子,他个头不高,一头波浪长发,嘻哈风与摇滚混搭的装束和终日满身的酒气为他贴上了“废人”的标签,是颓废的废。
丹尼是隔壁酒吧的乐手,典型的昼伏夜出型选手,台上三首歌唱不完,已与台下的观众互动个烂醉,这性子能为酒吧招揽客人,所以老板也惯着他。每天酒馆打烊前总会不定时的来,再补刀几杯,喝高兴后,开口就唱已是习惯,所以,他是这个小馆不受欢迎人,却又是无法驱赶的人。
说实话,我很讨厌这样的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而令我好奇的是,面对这般无赖,小琪竟能忍受,而不选择报警将其驱赶出去。为了内心的平静和这方难得的酒市净土,我决定找小琪谈谈。
小琪听完我的言语,摆弄着手机,头也没抬的回了句:“都是孤独的人,何必在意表面的复杂。”
我没太在意小琪的话,有些不高兴的离开小馆,小琪看出了我的情绪,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那晚,雨下的很大,平日里繁华的酒吧街上显得有些寂寞,只有车灯扫射着落在地上然后又跃起的雨点,朦胧中,雨水像有了灵魂般在光束中闪耀。
回到酒店,我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靠,失眠了。坐起来点颗烟,回想着今晚小酒馆里的事情,心中有些闷。和小琪说的话也是为他生意着想,他却不以为然,简直是用我的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抽完烟,躺回床上,翻来翻去,折腾到半夜才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开会,晚上躲在酒店打游戏,没有再去小琪的酒馆,但总感觉缺点什么,又说不上来。就这样过了快一礼拜,转眼到了回京的日子。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憋不住,还是想去小琪的酒馆坐坐,顺便和他告别。
那天没有下雨,以为他的生意会很好。到了之后才发现店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伙计围着一张桌子在嗑瓜子聊天,小琪坐在吧台后摆弄着手机。我进门,伙计们没什么反应,小琪还是头也没抬的死样儿,说了句:“来了”。
我嗯了一声,找地方坐下。小琪拎着两只酒杯随后跟了过来。
“什么时候走?”
“明天”
“几点的车?”
“上午九点”
“哦”
伙计提过一扎刚打好的酒,小琪往杯里倒酒,我环视了一圈后问他,今天怎么没人?小琪把倒好的酒递到我面前。
“来,喝一口”
一口酒下了半杯,我被呛着了,不停的咳嗽。小琪这时候跟我说,打算把店关掉回老家了,这几天我没来,他一直忙着盘点清算,虽然开着门,却不营业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他不愿说,我也没再追问,又与他聊些别的话题,几杯过后,有些醉了,我调侃他说:“以后再来杭州出差得另找根据地了。”
小琪没吭声,转身走向吧台,拿过来一个快递袋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问是什么。他耸耸手示意我接过去,接过快递袋,发现已经是开过封的,我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黄色的信封,上面的信件人写着王琳两个字。看到这个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一脸的懵x相。
小琪告诉我王琳是他的女朋友,准确的说是前女友,在老家认识的。两人从相识到现在,在不在一起的时间都加起来算已经9年了。当初从湖南一起来杭州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身无分文,带来的钱租完房子后所剩无几。在领到第一份工作的薪水前,靠清汤挂面维持着一日三餐,王琳病了,小琪用上班坐公交的钱给她买药和她爱吃的章鱼丸子,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早起一小时步行十几公里去上班,笑着对王琳说是为锻炼身体。他做酒水推销员的时候赚了笔小钱,老家的酒文化也盛,于是两人合力开了这家小酒馆。
王琳是梦想的极度追求者,为了有属于自己的画室,跟着一个酒馆里号称搞艺术的客人毫无先兆的去了北京。那段日子,小琪很是颓废,仅能依靠的是家乡的酒和烧不尽的烟头。后来,小琪听朋友说起关于王琳的事,当时带她去北京的那个人压根就是个骗子,王琳在北京受了很多苦,但是朋友给小琪的电话始终打不通,于是小琪到北京找她,还是未果而归。这家小酒馆的生意我能看到的确很不好,由于面积不大,满桌也就能做二十来人,况且平时能坐满一半已经是生意好的时候了。小琪之所以一直经营着这家酒馆,是因为他想王琳在外面呆不下去的那天,还有个归宿等着她,而他这一等就是五年。
信的内容我不知道,但从小琪的叙述我也能猜个大概。王琳回到了湖南老家,写了这封信给他,说这些年累了,到头来发现她要的只是小琪,如果小琪愿意,她在老家等他回去结婚。后面的故事就路人皆知了。我劝他可以不用把酒馆转手,可以再回来的。他苦笑:“我也累了,想回家了”。
他的婚礼我无幸参加,我也不知我该祝福他还是同情他。我只是他的客人,能听故事的客人,而从那晚以后我们变成了陌生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第二天的清早,我去火车站的路上,又路过小琪酒馆的门口,心情有些沉重。在酒馆旁的早点摊,我又看到了那个小琪口中孤独的人——丹尼。他依然是那副“废”人的模样,这或许是我对他的成见,也或许是我从未曾听过他的故事,可能他也是一个阴雨天里等信封的人。
《旅程》:每一个故事都发生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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