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深秋的周六上午，谷小优揉开睡眼时，阳光已追到了她床边的奶茶色丝毛地毯上。灰尘细碎如太阳屑，于光柱中乱舞，再斜斜地穿过窗口，弥散在蓝盈盈的天宇之下。又是一个好天气，是时候把那条红裙子晒一晒了。
想到那条红裙子，她满脑子都是她的傻室那双清炯炯的长眼睛。哎，他还是不知道她的心。
“小懒猪，起了没？”微信弹出他的消息。他就是方小艾，室友方小艾。
“当然咯，你不好好加班找我做什么呢？”她抿嘴笑着敲下回复。
“帮个忙”配上一个贱贱的表情，地毯上的毛挠得谷小优的脚心痒痒的，他肯定又忘记文件了，她想。
“说吧，什么事，本姑娘酌情”
一连串几个贱贱的表情之后，方小艾说：
“去客厅，看我文件夹在不在那个泡沫盒子里”
“好吧，看在你上次请我吃饭的份上，再帮你一次”谷小优摇摇头，趿着鞋到了客厅，心中念着傻瓜，谁会把文件夹塞那里面。
橡木餐桌上的泡沫箱子真扎眼，她的手摸到一种温热，忙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文件夹，盒子里用热水湃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有两个小猪包子一个剥好的茶鸡蛋。
傻瓜，谷小优心里漫上一阵甜。
02
不过，谷小优的早餐被一阵敲门声中断了。门外是和方小艾有着相同眉眼的中年女人，方小艾的母亲。
“侬是小优哦，哎呀，卖相灵光的嘞”，早早知道方妈妈漂亮，但小优还是被这个精致的标准上海女人惊到了。
已经深秋的天气，仍只穿着一墨绿色胸口结黑丝蝴蝶结的绒线裹身裙，光腿下一双大地色细高跟，外罩一件敞穿浅灰色羊驼大衣。她挂大衣的时候，小优看见，方妈妈的指甲还镶了水钻。
她想小艾有这样的母亲，定瞧不上这样邋遢的她了......她想躲回房去。可是方妈妈似乎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一直喋喋不休:
“哎呦，我家小艾脑子瓦特掉了，好好的家不住”
“小优呀，侬知道小艾啥时候下班不啦？”
“侬这屋子收拾得蛮好呀”一问一答间，方妈妈扫过餐桌上的泡沫箱子，“哎呦，你们要买个保温桶也是好的呀，这泡沫箱子不顶用的啦.....”
“我们家小艾真不会办事.......”小优庆幸她没回头，而是去了方小艾房间。“你们”这两个字让她脸有些热，她趁机回房间去。
小艾妈妈却又喊她：“小优呀，侬能帮我下么？”
“小艾这箱子蛮沉的哎”，小优答应过，欢喜跑过去。
箱子，小优无数次去过方小艾卧室，小艾也什么都让她看，唯独床底下那个箱子不能，说是秘密。
她心里在笑，傻子，你的秘密要被我揭开咯。
03
方妈妈蹲在地上，正对着床底下红蓝相间的空投收纳箱。小优想，方妈妈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拿不动的，又担心她高跟鞋崴了脚，便拿了自己拖鞋去让她换。
“还是女孩子好呀”方妈妈换得欢天喜地，“侬拖鞋我穿刚刚好呢，缘分喏”不知道为什么，谷小优觉得方妈妈那一刻的笑里，带着促狭。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箱子，可是小艾的宝贝哎，走哪里都带着”，方妈妈的话她是知道的，她无论是开玩笑求小艾还是撒娇，小艾都是微笑着拒绝。
她一直无比好奇，这样温暖的男孩子，什么样的秘密才值得他如此守护呢？
小艾的秘密正在方妈妈手中那个崭新的钥匙上，谷小优听见自己的心咚咚跳。她有些害怕，她怕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快打开，快打开”，有个声音一直在她心里狂叫。
04
“姆妈——”先开的，是房门，小艾脸上有着惊惶不定的神色，狭长的眼睛里尽是慌乱，“姆妈——”他又叫了一声。
“侬不加班么？姆妈来给你搞搞卫生的呀。”方妈妈的手不急不缓地打开了箱子，小优瞪大了眼。
“不要打开——”小艾叫的徒劳，晚了，小优什么都看见了。
心理学书，一摞厚厚的信纸，纸上的字小优看不清，但，那个长发红裙的女孩照片，让她脸烧得厉害。小艾妈妈笑吟吟地摆摆手，划过一道亮光，“嗨，我说小优不面生嘛”，
“侬回来了自己收拾吧，我回家打麻将了”，嘴里还啧啧着：“侬看看，这乱的哟，好好收拾干净，“回头带小优上家里玩”。
方妈妈走后，空气滞重得无法呼吸了，两颗西红柿红得更厉害了，小优低头看拖鞋上的兔子耳朵，她可以更进一步了。
05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小艾。
“你都看见了，我索性全说了吧。”他用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又搓搓手，“我不是搬过来才认识你的，很久很久前，我就喜欢你了”。
“那还是在大学时期，我上选修课遇见了也上心理学的你，我每次都会坐在你后面——”
他沉醉似的深吸一口气，“你的头发，有茉莉花味儿”.......
“我每次上课，都看你在你同桌书上画心.....”“我悄悄问过那个女孩子，你有没有那朋友”，他的眼光突然晦暗了几分。“我想追你，可是她说，你有了喜欢的人......”
“我喜欢看你笑，我没有表白，只是远远看着你。”
“看你笑着拍毕业照，看你朋友圈说在哪里上班我就搬到哪里。”
“时间久了，姆妈都发现了”
“我每天都在所有网站上搜你的手机号，我想，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能第一时间出现。”谷小优抬起头，发现他也正注视着自己，目光灼灼。
“所以我跟到这里，每天和你一起生活”.......“你也一直没有男朋友，也不是没打算过表白，但我有点怕，我怕你心里一直装着别人，我不敢问。”
小优想，她又何尝不是呢？
06
方小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谷小优”
谷小优听着，把头埋得低低的，她怕他看见她因为太得意而不矜持的笑。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姆妈刚打开箱子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好怕从此再没理由在你身边。”
“现在说完了，对不起，我住过来是别有用心”，“三年了，这就了结了，我也轻松了”，小优又忽然委屈极了，她抬起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你的三年是三年，我的三年就不是么？”
他眼中尽是不解，她更委屈了，“你也没问过我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你也从来不知道，那条红裙子是为谁穿的！”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她急着去看生病的外婆，漫天大雨里把伞给她的少年。
此后好不容易打听到他，跟他选一样的选修课，把她后面的位置留给他，在书角给他比心......她明明能感受到他心也同样的热烈，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等得好灰心啊，直到他再次出现，才再次点亮了期待。
她总是有意无意晒出那条红裙子，希望他能记起，那个给她画心的女孩。
她一言不发，他亦是，此刻无须言语了。他将几年来的追求与思念，化为一个令人晕眩的拥吻。
当他们触到彼此温软的唇时，听见了彼此心底，压抑许久的欢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