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白炽灯有些昏暗，灶台旁莫小燕他爸在往炉灶里添柴，柴火噼噼啪啪的在锅底炸响，她妈正哈个腰在大锅里炒菜，满屋的油烟伴着热气，什么都看不真切！只听见她妈谩骂声：人家大刘都说了，他输了120，小陈儿输了180多，老李头没输没赢，就你赢了！你个鳖犊子玩意儿，赢了就是赢了，回回不承认，天天把钱往黑影儿里攒....你说，你到底赢了多少？”莫小燕放学站在放烟的门口，脖子一缩，想着她妈唾沫横飞的模样，感觉是骂在自己脸上似的，炒菜的铲子飞舞在烟雾里，就像把凶器，
柴噼噼啪啪闪着星光，莫爸烦躁边往里递火，边打那些鬼叫的木头：“嘿，听他们放屁，我才是没输没赢……”
莫小燕皱着眉头不愿再听，每次莫爸打完麻将回家都要对账，莫妈一定是骂骂咧咧的，莫妈的牙就像刨坟的镐，她发火的时候，就要把你祖宗八辈集体挖出来立在一边，细细数落一通，可骂骂咧咧并没什么用，那账肯定是对不上的！因为她的依据就是“他们说…”，可别人说就是真实的吗？莫小燕不那么认为，她更愿意相信莫爸。
晚上吃完饭的时候，莫妈还在絮叨：“莫歪脖子你还是个人？你他妈天天攒私房钱，整点钱就往黑影儿里搁，都等着给哪个野女人花呢？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得到什么了？”
老莫端着碗，像听下饭菜似的，“吧唧吧唧”吃的来劲，莫小燕闷头，他们都知道莫妈妈也只是宣泄，自问自骂的发泄而已，就像饭前祷告一样，之于莫妈，这些是必要的流程，不需要回答，这时候但凡老莫多说一句，莫妈会再回一百句比这还难听的话，而老莫的脾气也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好，骂的狠了，他虽然嘴笨，却有把子力气，上了脾气，干脆直接动手，两个人撕巴到一起，多半是莫妈吃亏，身上越吃亏，嘴里就骂的越狠，而这样的战役，他们彼此也是躲避的！
莫小燕吃完最后一口，借着捡碗逃离主屋，站在厨房不吭声，这是她的生存之道。老莫随后歪起脖子，低着头，不动声色的去外面收拾农具！
莫家简单，除了厨房，只有东西两间房，东间是用来住人的，最里面还有个小房间，是莫小燕的住处。西间则是用来放粮食的，里面多是些农用的工具，交杂在一起，莫爸大部分时间就在这里收拾家伙事儿。而看到总是沉默不语的莫爸，莫小燕便觉得莫爸冤枉在，定是莫妈拿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冤枉莫爸。
莫小燕站在厨房出神的功夫，老莫正要把钢管儿抗进西间，钢管有两米长的样子，在门口卡着，进进出出了几回，她刚要上前帮忙的功夫，老莫反而一个巧劲，顺进去了，只是倾斜的时候顺着钢管到地，似乎掉了什么，老莫没注意，头也不回的进了西间！
莫小燕上前，看着地上搓成条的红色物体，心里好似有列鼓队一劲儿敲。没看错的话，那就是钱，莫小燕不受控制的迅速捡起，攥在手里，霎时手心变的濡湿。看钱的形状，应该是从刚才的钢管儿里顺出来的，得到这一认知的时候，有些后悔去捡，这几张人民币像个烫手的烙铁，莫小燕想扔回地面的功夫，莫爸却从西间出来，吓得她紧紧攥住能攥的部分， 莫爸看也没看杵在一旁的莫小燕一眼，兀自收拾柴火去了。
偷偷拿出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好三百，，她不敢细想，只觉得厨房有些冷了，不是，是身上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莫小燕收拾心情回到她的小屋，路过东间的时候，只匆匆瞥了莫妈一眼，嘟囔了一声：妈我去睡了，明儿还得上学！
莫妈发呆的盯着电视，一脸凝重，估计心里还在琢磨今天麻将桌上的账，又或是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莫小燕进了小屋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一低头看到手上皱巴巴的钱，这气儿瞬间又提了起来。这钱是万万不能见光的，告诉老妈，老爸就得挨上一个月的骂，她可是记得，上回老爸买菜对不上账，老妈活活骂了他一周，也不能还给老爸，要是还给老爸，他真的拿给野女人花怎么办？那黑影儿是真的存在，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影儿。
前段时间大姨来家里，神神秘秘的和莫妈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大姨怀疑老爸在外面有人儿，不仅有人，还有了私生子，说的活灵活现的，却被莫妈骂走了，说他们没抓着原型，别和她瞎叻叻！撵走了大姨，莫妈却坐在炕上半天没言语，看着萎靡消沉的很，像被打折了脊梁的老虎……
这钱谁也不能给，可藏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啊！被发现了少不了要挨顿揍，想想他俩谁也不会放过她，莫小燕一边儿纠结一遍焦虑，在纠结和焦虑中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家里很平静，莫妈莫爸正研究开春哪天翻地的事儿，俩人像不曾吵过一样，莫妈给莫小燕准备了些炸酱，初中食堂的伙食没滋没味儿，偶尔在宿舍吃面的时候做下调剂，下周就回家再做补给，莫爸临走前要给她五元的零花，她死活没要。
这样在学校，这一去一周的光景，莫小燕该回家了，最初的恐惧已经像潮水慢慢褪去，莫小燕心底却泛起另一种漩涡，她一直想买双匡威，莫妈总是给她穿二三十的布鞋，她心心念念想买双戴星星的匡威，这个念头像个烙红勾子，怎么想都觉着，也许这钱自己花光才对。
就这样，回家前，莫小燕去了趟市里，花二百买了一双匡威，藏到书包里，又花五十买了些猪肉，带着剩下的五十回家了。
莫妈见她大包小包，眉毛一皱，没等她问出声，莫小燕笑嘻嘻的说“妈，我今天在道边儿捡了100块钱，就顺便买了五十的肉，上周你不说该买肉了吗？”“这还剩五十，给您！”莫小燕掏出剩下的五十直接拍给莫妈。
莫妈脸上瞬时阴转晴，笑着骂：“你个小兔崽子倒是有财运，”搓了搓那张五十的票子，又对空一照，捋了捋，拿在手里，再看她刚放下的一堆肉，又是心疼了。
“你是真有猪腰子，我说买肉，你就买肉？我让你买了？一买还买这么多，五十块的猪肉这得吃到什么时候？”莫妈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我看你就是你馋肉了吧！你馋你也不能这么买，捡的钱你也不能这么花，以后再捡了给我直接拿家来”嚎完见莫小燕没什么反应，更生气“听见没有？”
莫小燕连连点头。莫爸紧接莫妈的最后一个话音儿进的屋“这是怎么了？谁买的这么多肉”进屋便瞧见那堆猪肉。
莫小燕心里有点忐忑，花钱的时候是一股子冲劲儿，想着这钱在手上才是麻烦，花了才轻省，眼下见着莫爸她突然想起来，莫爸要是发现钱不在了，怎么办？登时脸红一阵白一阵。
“你姑娘，你瞅瞅，多厉害，在道边儿捡了一百，花五十买猪肉。”莫妈瞪了眼莫小燕说给莫爸听。虽然是骂，但已经着手要收拾猪肉。
“哈哈哈，有财啊！姑娘，没毛病，捡的钱又不是偷的抢的，随便花随便花”。莫爸一脸得意的看着莫小燕儿，不管莫妈白眼快翻上天…
莫小燕尴尬的扯扯嘴角，心底惶惶不安。
接下来安然无恙的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天正是一周结束，她到家的时候，莫妈正炒菜，莫爸闷头烧火，满屋热烟掺着辣椒的刺激气味，简直让她不敢睁眼。
憋着嗓子喊了声“爸，妈，我回来了。”恍惚中只见莫妈举着锅铲，一脸的欲言又止，莫爸见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眼神有点儿凶狠，莫小燕一头雾水。以为两人定是又吵架了。吃饭的时候也不做声，寻思为什么莫妈没骂莫爸，静的她心底发毛，闷头吃完，想着吃完就马上撤退，远离他俩的战火。
这边吃完刚一抬头，正对上两人的目光，两人熊熊目光都在她身上。
“小燕，别着急捡桌子，你说说上个月捡的一百块是在哪捡的？”莫妈刚说完，莫小燕脸上霎时腾起红云，比灶台下的炭火还红上几分。
莫爸冷哼一声，阴着脸不说话，只冒冒着眼睛盯着莫小燕，“我，我是在学校外的街道上捡的”莫小燕并不知道面色早就出卖了她，依然努力拯救自己。
“少撒谎，想好了再说，你他妈的胆子不小啊！”莫爸压不住火儿的一比划，作势给她一巴掌，莫小燕缩下脖子，眼睛一闭，
“老逼养的，活他妈该，叫你攒，叫你贪，叫你往黑影儿里藏钱，你还叫唤上了？！”莫妈像要吃了莫爸似的，
“你老实说，你是在哪捡的？捡了多少？”枪头说转就转，马上就要吃莫小燕了。
莫小燕简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只吓得不敢再出声。
“小兔崽子，老逼养的丢的是三百，那两百你弄哪去了？一个个白眼狼，一个个臭不要脸的，怎么造孽，和你们老莫家摸勺子，快说，再他妈撒谎，我呼死你！”莫妈情绪越来越激动，简直气疯了。
“我捡了三百，我爸藏钢管里露出来的掉地上了…二百我买了双鞋…就我喜欢的那个匡威的，让我放学校了… …”莫妈一巴掌呼在莫小燕的脸上，脸上马上起了五指印。
“你他妈真是胆大啊？两百一双的鞋你也敢买？我几年都不舍得买件衣服，你倒是敢花？”一边骂一边用巴掌呼在莫小燕的后背上。
“还敢撒谎，我叫你骗我…”莫小燕抱着脸边哭边喊“不敢了，不敢了…”
莫妈不知道是心疼了还是打累了，停手喘着粗气！
“小兔崽子，”莫爸这边也忍不住了，一脚把莫小燕踹倒，
莫小燕好想问莫爸，“你曾经说过啊，捡的钱可以随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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