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羿一早就来到了学校里,而同在一所学校工作的赵琳琳并没有来,可能是昨晚喝的醉了,让她休息一下也好,沈羿这样想着,就帮赵琳琳请了假。
由于昨晚一直没有休息,中午的时候,困意如洪水一般向沈羿袭来,沈羿忍不住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做,他只觉得整个人如同昏过去一般。然而就在沈羿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听到有人用力的敲桌子,他睡得太死了,以至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突然他感到有人在踢他的脚,然后沈羿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大脑的突然充血,让他感到短暂的眩晕。
“你作为一个老师,像什么样子!”是教导主任赵忠君,沈羿最怕的人,同时也是赵琳琳的父亲。
“昨天的事情你还没有说清楚,晚上又带着琳琳出去鬼混,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教师队伍的!”赵忠君,一边厉声批评沈羿,一边还不停的敲着沈羿的桌子。
听到教导主任这样说,沈羿又想起了昨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昨晚的狂欢竟然令自己暂时将这事忘记了,想到这里沈羿一股愁闷涌上心头。
就在昨天,沈羿照常在上午教授历史课,虽然历史课本已经被压缩成了薄薄的一本,但依然记录着人类以往璀璨的文明。沈羿教授的历史课在这个时代是最不受用的一门课程,在高中课程里,物理,化学,农业,气象等理工学科最受欢迎,因为这些课程直接关系到学生将来的就业和发展,即使在社会上人文类学科的工作者也已经寥寥无几,毕竟这个环境恶劣时代最首要的任务是生存。
但在沈羿的学生里,有一个叫樊天的学生对沈羿教授的历史课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正因为如此,沈羿在昨天的课程里不自觉的讲了一些他不该讲的话。也许这些话是沈羿故意讲的,也许是他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但樊天千不该万不该将沈羿讲的内容回去说给了他的父母听。那些关于自由,关于人格的独立,关于战前的璀璨的人文艺术,在樊天父母眼里,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于是当天下午这件事就传到了教导主任那里。赵忠君得知后大为吃惊,并要求沈羿对教导处作出解释,以回应学生家长。
本想着昨晚在家里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料想一夜的狂欢竟让沈羿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此时沈羿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沈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赵忠君却抢着说道:“算了,看你也做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我看你就是误人子弟,既然你向学生灌输这样有违社会伦理的言论,学校就必须对你做出处理,不然家长那里没法交代!”沈羿刚要说些什么,赵忠君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沈羿的办公桌上就显示了一个未查收文件,尽管他早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学校的处理速度还是让沈羿感到惊讶。沈羿在桌面的红点上点了一下,立刻弹出了一个校方文件,上面写着“因历史教师沈羿教学不严谨,导致学生价值观歪曲,特给与记大过处分,累计两次记大过处分,立即开除。另,抄送学生家长。”
沈羿看完后,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赵忠君对自己的成见。一开始沈羿刚来到学校的时候,只是觉得教导主任不好相处,但也互不干涉,可自从沈羿与赵琳琳在一起后,赵忠君对自己的态度就每况愈下,甚至有时刻意刁难,一些关于赵忠君背地里说沈羿的父亲是战争狂人的话也时不时回传到沈羿的耳朵里。但沈羿无法去和赵忠君计较,一方面他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只是道听途说;另一方面学校里的工作来之不易,全靠着老校长的关系才让沈羿在学校教书;再者说,这个社会对他这样的军人后代都不友好,更何况一个赵忠君。
就在沈羿懊恼不已的时候,桌面上弹出了另一份邮件,沈羿点开来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学生樊天发来的。上面写道:
“沈老师,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爸爸会告到学校来。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您说的话讲给他听,还和他争论。但我觉得您说的对,人活着不就应该自由吗?我想想我将来要被别人安排工作,安排住房,安排一切一切,我就觉得很不开心。听说因为这事您被学校处分了,真的对不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到属于自己的自由的。再次向您道歉,您的学生樊天。”
读完邮件沈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不是因为自己受了处分,也不是因为学生的理解,是因为沈羿觉得自己的学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知道为自己的自由去争取,而自己却为了一口生计只能在这里忍气吞声。
有时候沈羿觉得自己今天所受的这些委屈都源于自己的父亲,他在心里抱怨过,但他从来不恨自己的父亲,父亲在他心里永远是一个英雄,他崇拜自己的父亲。
自从沈羿背了处分后,时间过去了一周,渐渐地同事之间也不再提起这件事,而沈羿也从一开始的尴尬,不敢面对自己的学生,慢慢的将这件事淡忘了。一天晚上,赵琳琳打来电话,电话那头赵琳琳显得很不安。她告诉沈羿,她的父亲要见一见沈羿的家人,如果他对沈羿的家人不满意,就不允许他们继续相处了,到时候她的哥哥也会来。最后她千万嘱咐沈羿让他的家里人好好表现,千万不要让她的父亲再对沈羿不满。
沈羿挂掉电话后,心里十分不舒服,他感到一种自己和家人都被看不起的感觉,虽然他内心也知道自己的家境根本与赵琳琳没法比,但这样的话从赵琳琳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非常不适。
第二天,沈羿就来到了护理中心,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当然,他只将见面的事说了,而隐去了赵琳琳的叮嘱。沈羿的父亲得知后喜笑颜开,这一次自己的儿子终于要成家了,他这个战后的残疾老兵,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其实沈羿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对沈羿心感愧疚,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沈羿总能看得出来。
约定的那天下午,沈羿早早就来到了护理中心,他想提前来帮父亲好好整理整理,可到了护理中心沈羿才发现,父亲早已将自己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在大门口等着沈羿。
沈羿看见父亲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那件早已经烫的平平的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在夕阳下对着沈羿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看到这一幕,沈羿的眼眶竟然不住地涌起泪花。他既心疼自己的父亲,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傻小子,来这么早干什么,时间还早呐。”父亲对着迎面走过来的沈羿笑着说道。
“你不也是这么早就准备好了吗?”沈羿来到父亲面前,上下打量。
“早一点好,第一次见面千万不要迟到。”父亲也上下打量着沈羿,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沈羿今天的装束他很满意。
两人在门口互相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后在护理人员的帮助下,上了一辆护理中心专门的电动车,向着赵琳琳的家里驶去。
车子开了大约20分钟后,停在了一座公寓门前。这座公寓是几年前建的,专门分配给教师的家属楼,虽然是集体用房,但是不需要每月缴纳房租,算得上是半个私有财产,这在这个时代是被很多人羡慕不已的。虽然沈羿也是教师队伍中的一员,但分房子这样的好事却从来不会落在他的头上,拥有这样一间公寓,也是他一直以来梦想。
沈羿虽然以前送过赵琳琳回家,但从来没有进过家门,首次登门拜访,也不免有些紧张,进入了电梯,眼看着楼层一点一点的接近,沈羿不自觉的不断上下打量自己和父亲的着装,查看手上拎着的礼物,生怕送错了东西,冒犯了对方。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沈羿推着父亲,走到了赵琳琳家门口,沈羿看了看时间,提前了15分钟,父子两个相视一眼,然后沈羿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赵琳琳,她穿着一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扎的高高的,显得十分年轻可爱。一见到沈羿,赵琳琳就扑了上来,给沈羿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就拉起沈羿的手往屋里领。沈羿一手被赵琳琳拉着,一手拎着东西,没有办法再去推父亲了,只好进了屋之后,放下了东西,再回头去推父亲。
父亲眼睛看着赵琳琳,脸上堆着笑,向琳琳说道:“你一定就是琳琳了吧,常听沈羿提到你,说你又年轻又漂亮,今天我算是见到了,果然如此啊。”赵琳琳看了看沈羿的父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接着就拉起沈羿的手向里面走去:“让你见见我的妈妈。”沈羿想转身推着父亲一起,却看见父亲用眼神示意他先去,自己却已经用双手转动轮椅跟在后面了。
沈羿被赵琳琳拉着进了餐厅,餐厅不大,中间放着一张餐桌,餐桌上一个深蓝色大花瓶极为显眼,与白色的餐桌搭在一起十分突兀。因为赵琳琳的父母并没有出现在客厅里,所以沈羿本以为他们一定在厨房忙碌着,没想到走进餐厅才看到,赵琳琳的父母已经端坐在餐桌前了。
赵琳琳拉着沈羿,向她的妈妈介绍道:“妈,这就是沈羿,我的男朋友。沈羿,这是我妈。”沈羿笑着向他面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女人说了声,阿姨好。赵琳琳的妈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接着赵琳琳又看向了赵忠君,说道:“我爸爸,不用介绍了吧。”沈羿向赵忠君叫了声,主任。赵忠君嗯了一声。沈羿走到了父亲旁边,向赵琳琳的父母介绍道:“这是我父亲。”沈羿的父亲,脸上一直挂着笑,频频的向赵琳琳父母点头,并让沈羿将礼物拿过来。
两家人坐定后便开始用餐,赵琳琳的父亲过问了沈羿父亲的年龄后,便很少讲话了,一直默默的吃着东西,倒是沈羿的父亲频频主动与赵忠君碰杯。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赵琳琳一路小跑去开了门。门一打开,就听见赵琳琳兴奋地叫道,哥,你怎么才回来。接着赵琳琳拉着哥哥进了餐厅,向沈羿介绍道:“沈羿这是我哥,赵珏;哥,这就是沈羿。”沈羿连忙站起来向赵琳琳的哥哥打招呼,并向赵珏介绍自己的父亲。
赵珏坐下后,两家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场面略显尴尬,于是沈羿的父亲举起酒杯,向赵忠君说道:“这年头能喝到这样的好酒可不容易呀。”没等赵忠君接话,赵琳琳的妈妈就抢着说道:“这都是我儿子搞来的,他在省里配给部工作,经常往家里带一些紧俏品。我们说了不需要,可这孩子孝顺,又有能力,我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赵母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咧着嘴笑着。
两杯酒下了肚,赵忠君的脸开始有些泛红,他看着沈羿说道:“沈羿呀,你和琳琳的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反对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个小伙子能力还不错,但你要自己上进,不然你以后怎么照顾琳琳?”赵琳琳的妈妈也应声说:“是啊,我听说你前几天还被学校处分了。”此时赵琳琳的妈妈已经把大红色的口红吃得干干净净了,只剩下白胖白胖的一张大脸,沈羿觉得赵琳琳的皮肤真的是随了她的妈妈。赵忠君打断了赵母的话说道:“处分的事暂且不提,单说你的工作态度就很有问题。你一个历史老师,本来就不吃香,你自己就更应该上点进。你不像琳琳,她是个女孩子,我让她在学校只是让她有个事做而已,但你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你明白吗?”
沈羿低着头,听着赵忠君的训斥不断答着,是,是。沈羿的父亲也放下了酒杯,看着沈羿沉默不语。赵忠君借着酒劲越说声音越高:“你一个历史老师,工作本来就不怎么样,再说你家里成分又不好,负担也重,你想改变现状太难了。”赵母紧接着话茬说道:“说的是啊。我们家琳琳从小就没吃过苦,将来也不可能跟着谁吃苦。要说照顾正常人还行,可要是有点特殊情况的要照顾,你就得请人,我们家琳琳可干不了伺候人的活。”
沈羿一开始只是低头听着,可是听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能够容忍赵琳琳父母教训他,但现在话里话外都在映射他的父亲,他心底压着的火气就像烧的冒烟的热油一样,随时可能呼地一下爆燃起来。沈羿抬起了低着的头向着赵琳琳的父母大声说道:“首先,我不觉得历史老师有什么不好,主任你不也是一个教师吗?再有,我们家没什么成分,我父亲既不是战犯,也不是战争狂,他只是一个士兵。他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负的伤,将来无论怎么样我会照顾他,不需要别人操心。”
“沈羿,你怎么能这样跟我爸妈说话!”赵琳琳厉声向沈羿喝道。而沈羿的父亲一直沉默不语,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就像他在部队时一样。
赵琳琳的母亲横着一张胖脸却不依不饶:“呀!现在就说话这么横了,我们才说了你这几句就这么大火气,将来怕不是要骑在我们身上?莫不是我们家求着你,高攀了你不成?是我们家琳琳嫁不出去,还是你们家高官厚禄?我们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和我们家琳琳好,哪句说的不是事实?真是好心喂狗,被反咬一口。什么家教养什么孩儿,怎么琳琳在学校这么长时间就没背上个处分,我看都是有原因的。”
沈羿满腔的怒火,却被这个胖女人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生生的攥着拳头。大哥赵珏这时站了起来,拎起了沈羿带来的礼物平静的说了声:“沈羿,我送你。”虽然是逐客令,但沈羿觉得像是将他从一种无所适从的境地救了出来。
临出门的时候赵琳琳在门口冲着沈羿大喊:“沈羿,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这次好不了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沈羿想回头,却被赵珏拉住了。送到外面后,赵珏拍拍沈羿的肩膀说:“过几天我们聊聊。”说完将礼物递还给了沈羿,转头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沈羿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沈羿也不知道如何向父亲开口,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回到了护理中心。临走的时候沈羿的父亲只是向沈羿说了句,回去吧,就独自推着轮椅进去了。这一夜,沈羿一夜未睡,而他的父亲也一夜未睡。父亲的心里对沈羿的愧疚感如一块烙铁烙着他的心,让他煎熬着,却无力反抗。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的战士,在这一晚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事情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赵琳琳一直没有联系沈羿,就连在学校里,也是躲着他。沈羿心里惦记着琳琳,他知道这不完全是琳琳的错,但一想起那一晚的种种情景,以及父亲跟着他受的委屈,沈羿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一天下午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电话来,原来是赵珏约沈羿见面,沈羿这才想起来那天赵珏说过要找沈羿聊一聊。两人约好在市中心的一个咖啡厅里见面,晚上下了班后沈羿如约到了这家咖啡厅。
一进咖啡厅,沈羿就看见了赵珏。赵珏没有问沈羿,擅自点了两杯咖啡,挥手示意沈羿坐下。沈羿坐下后,赵珏单刀直入,“我就不多绕弯子了,直接说吧,今天找你来是跟你谈一谈你和我妹妹的事。”其实在来的路上沈羿已经猜到赵珏要找他聊什么,只是他不知道赵珏想怎么和他谈。
“上次的事情搞的很尴尬,非常不好意思。”沈羿觉得大哥赵珏可能是事情挽回的希望。
“上次的事情不提了,我父母说话太直接了,但道理是对的。”赵珏的话让沈羿又有一丝不舒服,沈羿听得出来,赵珏对他的家里也有一些看法。沈羿想说些什么,但赵珏接着说:“我这么说吧,你跟我妹妹不合适,至少目前不合适。”听完这句话,沈羿的心凉了一截,本以为赵珏能够帮他挽回局面,没想到竟也是这样的态度。
“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必继续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羿起身就要走。赵珏则再次挥手示意沈羿坐下。“你不要急,我只是说目前不合适,今天找你来,就是跟你说说解决的办法。”沈羿心里的希望再次被点燃,于是他又一次坐下,想听听赵珏的办法。
赵珏继续说道:“我知道琳琳很喜欢你,但想你这样的家庭,以及你目前的社会地位,我们家里是不会接受你和你的家庭的。琳琳喜欢你也只是喜欢跟你在一起,如果以后要跟着你吃苦,还要照顾你那个残疾的老爸,你知道琳琳的性格,你们早晚会散。”赵珏呷了一口咖啡。“我说的对吗?”
沈羿冷笑了一声,“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会努力,工作是上面分的,我只能在现有的岗位上努力。我自己的父亲,我自己会照顾,琳琳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琳琳?照顾自己?沈羿啊沈羿,这么久了琳琳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赵珏笑了,在他眼里沈羿仿佛是一个孩子,即使他比沈羿只大了两三岁。沈羿再次语塞了,他想反驳,但又说不出来,的确他认识的琳琳是个特别依赖别人的女孩子,如果将来沈羿分出时间照顾父亲,他们之间一定会矛盾不断。
赵珏接着说:“归根结底,是你的社会地位不能达到琳琳的要求而已。只要你有了地位和权利,将来你自然可以雇人照顾你爸爸。”
“工作是分配的,我没有办法改变,想要进步需要时间。”沈羿说道。
赵珏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不错,工作是分配的,个人无权选择。可是如果能够重新分配呢?”
“重新分配?这怎么可能,除非有特殊能力或者特殊情况,否则是不可能被重新分配的。”沈羿完全不相信赵珏的话。
“看来你一个历史老师对权利真的是一无所知。即使是现在的社会制度下,也没有什么是权利办不到的。”赵珏又呷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我这里有名额,至于怎么来的,你不用问,可以把你调到市里的配给部,专门负责粮食的配给,是粮食哦。”赵珏说完,向后一仰,倒在沙发里,看着沈羿,脚尖开始有节奏的晃动起来。接下来,赵珏不说话了,他在等待沈羿的反应。这是赵珏一贯的习惯,他喜欢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这是权利给他带来的快感。
赵珏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沈羿觉得十分不舒服,仿佛连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都要被赵珏牵着走。赵珏没有想到,沈羿跟其他人不同,越是威逼利诱,沈羿就越不服从。“哦?你觉得那里好那你就调咯?只是不能和琳琳在一个地方上班了,其他倒没什么影响,我能克服。”
赵珏万万没想到他一直以来看不起的沈羿居然这样回答他的话,听了沈羿这话之后,赵珏火冒三丈,差一点跳起来。粮食配给这样的工作多少人跪着求都求不来,可是沈羿却摆出一副是赵珏求着他调动的一样,最可气的是话里话外,沈羿并没有拒绝这份令多少人都垂涎的工作,这让赵珏没有享受到一丝他被人巴结时的快感。
赵珏气的端起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光,白白的大脸盘不停地颤动,像极了他的妈妈,那个白胖白胖的女人。片刻之后,赵珏立刻恢复了冷静,变回了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好,既然你同意,那么明天你就发一份声明,声明你和你那个残疾的老爸断绝关系,划清界限。”
“什么?!凭什么要我这样做?”沈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从未听说调个工作还要断绝父子关系的。”的确,调工作根本不需要这样,这是赵珏在有意为难沈羿,因为沈羿刚刚的回答让他难堪。如果沈羿拒绝,那么他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如果沈羿同意,赵珏就可以报复沈羿刚刚的行为,这完全是他自找的,赵珏这样想。
“当然需要,你那个战争遗留分子的残疾老爸在政治上有些说法,你想调到这么重要的部门,当然要底子干净,毕竟我们现在的困难都是那场战争带来的。”赵珏又习惯性的晃起了脚尖。“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帮你,帮你免了这个程序。”赵珏扣着指甲接着说道。
沈羿立刻明白了赵珏对他的发难,根本不需要什么声明,一切都是赵珏对他刚才的态度的报复。沈羿极其讨厌这种喜欢将人踩在脚下的人,而赵忠君,赵珏恰恰就是这样的人。沈羿的怒火一下子被赵珏激起了,他向赵珏说道:“我的确有个残疾老爸,但他起码是个堂堂正正的军人,不像有些利用职权谋私的渣滓。”
赵珏也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沈羿,你别后悔!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给脸不要脸,早晚还有一天过来给我提鞋,到时候踩在你脸上你别叫疼。”赵珏翻脸吵架的样子跟那个胖女人一模一样。
“给你提鞋?你想多了。你这样的人我也见多了,令人作呕。”沈羿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剩下赵珏一个人在那里高声喊,你等着!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接连两次与赵家人大吵,沈羿这段时间总是心情闷闷的,他不知道赵琳琳和他能不能再和好,即使和好之后,将来又怎么面对他的家人。但沈羿不后悔得罪他的家人,有些事情在沈羿眼里绝不能让步,侵犯了他的地线,不管是谁沈羿都要挣回来。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沈羿没有想到,那天赵珏回去后就把事情告诉了赵忠君,赵忠君勃然大怒,大骂沈羿不知好歹,扬言要让沈羿知道厉害,于是父子两个合谋算计沈羿。
一天晚上,沈羿做完学校的安保工作之后,最后一个从学校回去。赵珏派人一直暗中观察,找到机会后,几个人进入学校破坏了学校里的监控设备。第二天,学校展开调查,发现沈羿最后一个离校,赵忠君则从中作梗,说沈羿是因为上次的处分心怀恨意,故意搞破坏,坚持要学校开除沈羿。正在学校犹豫不决的时候,省配给部又打来电话,要求学校肃清教师队伍,否则将下调配给。尽管老校长极力反对,但学校迫于配给压力,不得不做出开除决定。
沈羿被开除的文件下达后,赵忠君立刻火上浇油,他通知沈羿明天就从学校离开。而最令人不解的是,紧接着另一个调令也同时被下达。调令上调沈羿去市北的劳动农场,做最基层的农场工人,并会受到监管,不得擅自离开农场。沈羿明白,这一切都是赵珏在背后搞鬼。市北的劳动农场是专门劳改犯人的,他被调去做农场工人,分明是已经被认定成了犯人。沈羿万万没有想到,赵家父子的报复如此恶毒,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沈羿也突然间意识到了,在计划经济的社会体制下,人们所享用的资源都平均分配,所以权利就变得尤为重要。
尽管沈羿极力的辩解,并搜寻证据,无奈这伙人的手法极其干净,而沈羿离开学校沿途的监控资料却又不翼而飞。一切迹象都表明是人为的陷害,但面对强权,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即使是想帮沈羿的人也感觉很无奈。
第二天,沈羿被迫来到学校收拾自己的东西,平时几个要好的同事竟然有意的躲开沈羿。沈羿知道,他们不想跟沈羿粘上任何关系,以免惹祸上身,全程就只有老校长和他的学生樊天帮他收拾东西。出校门的时候,樊天哭红了眼睛,“沈老师,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沈羿拍了拍樊天的肩膀:“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发展,不要像我一样。”
老校长安慰沈羿道:“孩子,我跟你父亲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答应他好好照顾你,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两个。”
“校长,不要这样说,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是我自己惹得麻烦,不怪任何人。”沈羿深深的向老校长鞠了一躬,“这几年承蒙您照顾了。”
这时,一辆政府专车停在了学校门口,车上下来两个人,来人正是赵家父子。赵忠君没有下车,下车的是赵珏。赵珏走到三人面前,没有理会校长和樊天,直接对着沈羿笑着说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分三六九等,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你最好不要巴结,更不要去惹他们。”
沈羿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面向校长和樊天。他看见樊天怒目瞪着赵珏,生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来。沈羿并不是怕因为樊天的莽撞引得赵珏再对自己做什么,毕竟他已经没办法再惨了,他是怕自己跟赵家父子的过节影响到他的学生。但沈羿还没开口说什么,老校长却开了口:“你一定就是赵主任的大儿子吧,我听说过你,我是这里的校长,赵忠君是我们的教导主任。”
赵珏看了一眼老校长说道:“原来是校长。这个沈羿就是贵校老师?贵校出了这样一个不法之徒,您这个校长以后还是要多多管教才是。”
老校长笑了笑:“这就不劳你们年轻人费心了。小伙子你父亲还在这里工作,事情不要做的太绝,我在省里还是有些关系的,有些事情还是禁不住查的。”
赵珏放生笑了起来,他将手插进口袋说道:“好啊,该查的一定要查,免得有人说受了冤枉,还要乱咬人。”
赵珏正嚣张的说着,车里的赵忠君突然喊住了他,赵珏便不再与老校长继续说了,只是回过头看了看沈羿,说了声:“到了那里好好干,说不定还有回来的机会。不过,可能要看我的心情。”
说完,赵珏上了车,扬长而去。老校长拍了拍沈羿的肩膀,长叹了一口。
在去农场之前,沈羿想去看一眼父亲,他不知道这一走何时还能再回来看看自己的父亲。一路上,沈羿的心里十分复杂,一方面最近的事情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父亲,一会见了面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另一方面上次去赵琳琳家让父亲受够了委屈沈羿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想到这些许多,沈羿坐在车里竟留下眼泪来。
刚一进护理中心,护士就迎着沈羿快步走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大声向着沈羿说道:“你可来了,你爸爸不让我们联系你,他这几天情况非常不好。”
沈羿听到这心里猛地一紧,失声问:“怎么会这样?”
护士带着沈羿一路小跑奔向他父亲的病房,边跑边答道:“自从上次你们出去,他回来后就一直情绪低落,水米不进,睡眠也不好。直到前几天,终于扛不住病倒了,我们已经抢救了好几次了,他一直不让我们联系你。”
“现在境况怎么样?”沈羿问道。
“现在有意识,但是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差,我们只能一直监护。”护士将沈羿带进了病房。
沈羿冲进病房,一下子跪在了病床前,他看见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传感器的父亲,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爸,爸,沈羿忍不住呼喊着父亲。
沈羿的父亲缓缓的扭过头,目光浑浊,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沈羿抓住了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已经肿的像一块海绵,沈羿稍稍用力手上就出现一个坑。
此刻沈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连日来的委屈,怨恨,伴随着对父亲的愧疚,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出来。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被子里,眼泪从眼眶中决堤而出。
沈羿太需要大哭一场了,这一段时间他的心情极度的压抑,但他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大哭的地方。也许只有在他父亲面前,他的唯一亲人,他才可以卸下防备,让自己变回一个孩子。沈羿觉得这一场大哭十分痛快,仿佛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都随着眼泪被排出了体外,他甚至不想停下来,他要放肆的哭个够。沈羿将床单抓的死死的,他怪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父亲,甚至让父亲受了委屈,但他知道父亲并不在乎自己受多少委屈,父亲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而难过,这更让沈羿觉得愧疚万分。
过了很长时间,沈羿哭干了泪水,他全身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父亲,父亲的枕头上也湿了一大片,眼角还残留着浑浊的泪水未干。父亲努力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十分的微弱,沈羿将耳朵靠在了父亲嘴边,仔细的听着父亲的话。
“儿子……这么些年拟受苦了,走吧,别管我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爸,你别这样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的。”
“傻孩子,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别再瞒我了。”
“没事的爸,去了那里我也会努力工作的,早晚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哎……你不能去,去了农场你就没有翻身的日子了,那里没有希望。听我的,走吧,这里不适合你。你还年轻,应该去追逐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羿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走?往哪走呢?在这个所有工作都要被分配的时代,他不去农场要靠什么生活呢?就算是去街上要饭,也很快就会被抓起来的。
沈羿的父亲看出了沈羿的疑惑,微声说道:“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受联合国政府控制,如果你想走的话,就只能去那里,去了那里就没有人会抓到你了。”
沈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十分惊讶。在战后,由于人类可以享用的资源极其匮乏,全世界所有幸存的国家都进入了联合国政府,并高度一致的实行了严格的计划经济,并且对公民的言论、行为规范做出了严苛的规定。甚至对以往的历史书籍、艺术作品进行了封存和销毁,为的就是让人民从思想上服从政府的统一管理,以渡过难关。在如此一个全球统一的世界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沈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但他也知道父亲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自由之地……”父亲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了,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微微的说道:“去找校长,他会帮你……”说完父亲闭上了双眼,监护的仪器上立刻发出嘀嘀的警报声。没等沈羿回过神,值班护士就已经跑了进来,迅速地将沈羿的父亲推进了抢救室。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留下沈羿一个人懵在那里,但眼泪却已经本能的又流了下来。
两个小时过后,沈羿的父亲终于又一次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沈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始终悬着,他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一次是否还能见到父亲。
后来医生告诉沈羿,原来他的父亲早就被诊断出癌症晚期,加上伤残导致的长久不运动,身体机能退化的很快,这次的精神上的打击可以算得上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羿难以想象平时看起来那么精神的父亲背后竟隐藏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回想起来自己对父亲的关注真的是太少了。
自从沈羿来到护理中心,一连几天沈羿就从未离开过,他一直陪在父亲的床前,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同时也一天天的看着他继续瘦下去,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沈羿会在夜里听见父亲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但在白天却从未听见。他知道父亲是个硬汉,他不愿在儿子面前表现出狼狈的一面,他在用他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甚至有一天晚上接连进了两次抢救室,沈羿的心每天都在揪着。与此同时,催促他去农场报道的通知也一遍一遍的发来,最后由农场发来的最后通牒明确告知了沈羿,如果他不能在最后限制期内去农场报道,那么他将不再是去农场受监管的工作,而是变成一个彻底的罪犯,在监视下从事繁重的劳动,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但眼下这样的情况沈羿又如何能够离开父亲呢?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罪犯,他也要陪在父亲身边,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然而事情永远不会像人们想的那样发展,沈羿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就在最后期限的前一天深夜,沈羿的父亲挣扎着发掉了所有的管子,和监护设备,尽管医生在接到警报后迅速地开始抢救,却早已无力回天。
这世上大概只有为人父母才能做到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成全自己的儿女。虽然沈羿的父亲没有给他良好的条件,良好的教育,甚至没有足够的陪伴,但在这一刻,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同时他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面对战争,面对生活他从未低过头,也从未退缩过。他活的体面,走的也体面。
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父亲强大意志力的支撑,平时呼吸都十分困难的父亲,居然在弥留之际,用药液在桌子上写下了一行整齐的字。
快走吧,儿子,你不属于这里,去寻找属于你的自由吧。去找老校长,快去!记住,不论走到哪里,一个男人决不能让自己的背后受伤,那是只有逃兵才会留下的伤痕!永远不要退缩! 父 临终
面对这样一行文字,沈羿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桌前眼泪混合着鼻涕如洪水般决堤而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依靠了。一切对未来生活的信心,都在这一天彻底崩塌了,沈羿从未感到这样的无助与绝望。此刻,他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与已经与他无关,赵琳琳也好,与赵家父子的恩怨也罢,都与他在没有关系,他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信心。他只想就这样哭死在这里,再也不需要去想如何维系他和琳琳的关系,再不去想如何支付每个月的生活开支,也不用每天拼命的去蹬单车来赚取一些贴补。
直到早上,沈羿再也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了,他的脸上被眼泪混合着鼻涕和汗水浸泡了一晚上,如今干巴巴的皱在了一起,胡子也在一夜之间爬满了脸颊。
医生走过来,拍了拍沈羿:“后事还需要料理,节哀吧。”一直照顾父亲的护士看到沈羿如此这般也哭红了眼,走过来搀扶起沈羿,劝他不要太过悲伤,毕竟还有后事需要人料理。
沈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张开干裂的嘴唇,沙哑的说了声,按照制度办吧。
护理中心有成套的殡葬设备,按照政府颁发的制度,在当下社会殡葬变得极其简洁。
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入殓过程就全部完成了,父亲被换上了整洁的衣服,脸上也化了妆,整个面部看起来仿佛有了一丝血色,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
沈羿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父亲面前与父亲最后一面告别。看见父亲那一刻,本来已经哭干了的眼泪有止不住的往外涌。护士见状,赶紧上前拍拍沈羿肩膀,同时拉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他出什么事。
简单的仪式过后,父亲的遗体就被要求送去火化,车子在接到通知后早早的就来到了门口等候。而此时的沈羿纵使有千万不舍也不能再做什么了,因为他知道,遗体留在护理中心会给这里添很多麻烦,而且毫无意义。这里的工作人员,医生、护士对父亲和沈羿都非常好,尤其是护士平时对父亲更是关爱有加,沈羿不忍心给他们再找什么麻烦。
于是沈羿跟着父亲的遗体上了车,准备前往火化。车子是专用的,前排有四个位置,后排是装遗体的。沈羿没有坐在前排,而是坐在了后面,与父亲的灵柩在一起。一直照顾父亲的护士和另一名护理中心的工作人员一起随行上了车,坐在了前排。工作人员将一些信息输入,车子上立刻显示出了一行字——核验成功,正常死亡,准许送往火化。
随着车门的关闭,车子开始缓缓启动。就在关门的一瞬间沈羿看见护理中心的门口驶来了一辆车,而且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随后车子渐行渐远就看不清了。随行的护士手表上马上传来一则消息,是她的同事发来的,“有两个人来找沈羿,说是北边农场的,看起来有点吓人,我们目前什么也没说,你问问他要不要告诉他们。”
护士回过头将消息给沈羿看,沈羿低声不语。良久,说了声,别告诉他们我在哪,拜托了。之后沈羿便不再说话了,护士也不好问,默默的给同事回了消息。沈羿知道,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农场的人亲自来接他了,或者说是押送吧。其实他完全可以露面,或者跟他们联系,要求他们稍等,等他处理完殡葬事宜再出发,毕竟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只要今天能够跟他们去农场就可以了。但沈羿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躲避,也许这才是沈羿内心的选择,他不愿去农场庸庸碌碌的生活,而且受人监视,最重要的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甚至能想象到他到了农场后赵家父子得意的嘴脸。
火化过程非常简单而且高效,不到30分钟,工作人员便将一切事物处理妥当。沈羿父亲的骨灰盒被安放在集体灵堂一个偏角落的位置,正如父亲生前的性格一样,不喜欢张扬,不喜欢凑热闹。
一切结束后,沈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憋闷感稍有舒缓。他感觉从昨晚到现在的十几个小时像是过了好几天一般漫长,他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似乎像是梦一样,让人无法接受。沈羿觉得很累,心里装的满满的,无法排解;又觉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沈羿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该干什么,他觉得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助。
从小到大,沈羿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唯一能够给他带来快乐的就是夫妻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各种书籍,在书中他能够看到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人们自由,开放,他无法理解书中的人们的世界,但他对此充满向往和想象。战争结束后,父亲负伤回家,从此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甚至以前搜集的书籍也被文化管理部门查抄销毁了。伴随着父亲的去世放佛这一切也随之消失,一切都是书中描绘的一场梦境。平淡、残酷的现实世界将沈羿粗鲁的摇醒,并催促他不断地劳作。想到这里,沈羿腹中一阵恶心猛地涌上来,来不及抑制,他就扶在路边哇哇的吐了起来。血液随着呕吐涌向了他的头上,他的脸憋的通红,像是有一块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
吐完之后,沈羿在地上坐了很久,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不想,就这样闭着眼干坐着。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羿感到中午的阳光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晒得发烫,他睁开了眼睛,望向远处的天空。
沈羿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准备去找老校长,去问问关于“自由之地”的事情。此刻开始,他将以往所有的记忆和生活封尘,他要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以前那个沈羿,随着父亲的去世,随着和赵琳琳以及赵家的决裂,永远的死去了。他将重新开始他的人生,也许就像父亲说的,他不属于这里。
与此同时,老校长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等沈羿到来……
第三章 《踏上征程》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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