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远在北京，做IT。
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叫李婷。
两个人很投机，有时候甚至聊一个通宵。
遗憾的是李婷在西京，二人相距八百里，如果她在北京，辛远早就约她见面了。
过了一个礼拜，辛远快到生日了，李婷给辛远发来微信：我要送你个生日礼物，你把地址告诉我。
三天后，辛远在单位收到了快递。
里面会是什么呢？
他一直没有拆开。
下班后，他拿着包裹离开单位，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拿着剪刀，在灯下轻轻地拆包裹，生怕把里面的礼物弄坏了。
终于，他把包裹打开了，竟然是个塑料娃娃！女孩，脸蛋粉嘟嘟的，一双黑色的眼睛，大得超出了正常比例，小嘴儿红红的。她穿着白色纱裙，下摆缝着黄色蕾丝。
辛远有点奇怪，他是个男人，李婷为什么送他一个塑料娃娃呢？
他马上给李婷发微信：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没想到，你会送我一个塑料娃娃。
李婷说：那是个娃娃新娘呀，你没看见她穿着婚纱吗？
辛远一下兴奋起来，他以为李婷给他寄来一个新娘，也许是一种暗示，她愿意嫁给自己。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两个人依然经常在网上聊天。
在现实生活中，辛远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因此快三十岁了还是个单身。不过，他在网上很健谈，他更擅长用文字交流。
他是个懂得深浅的人，只是聊天，很少问对方的情况。李婷还是自己说的，她是西京人。而且，两个人从来没有用视频对过话。
时间长了，辛远渐渐知道，李婷和他同岁，正在读博，美术专业。辛远就幻想，李婷或许是个美女，因为学美术的女孩都很漂亮。
又过了几天，辛远突然接到李婷的微信：我到北京了。
辛远惊讶了：你怎么来的？
飞来的啊。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路过，马上就离开了。
你马上就走？
嗯。
我们怎么都要见一面啊。
下次吧，这次太仓促了。
真遗憾……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婷又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对，我看见你了，在你们小区。
辛远有点发蒙：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
你给过我地址的，我还给你快递过新娘娃娃，你忘了？
对对对！是我太激动了。
我一直坐在你家楼下，等你下班……你是不是寸头，拎个黑色的皮包？
对！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
这时，辛远有点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不露面呢？
我要看看你什么样，嘿嘿。
这不公平。
我是女孩，我有这个权利。
好吧。你看到我了，给个评价吧。
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如你想的帅？
比我想的帅。
你是哄我开心吧？
其实，我不露面是因为自卑……
你自卑什么？
我们一直用文字聊天，其实我在生活中是个很笨的女孩，不像人家那么伶牙俐齿，说话都吐字不清……
我不在意这些，我喜欢你的善良！
善良其实是个弱点。
你来北京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嗯。
你现在在哪儿？
我要飞了……对了，我给你带了个礼物，放在物业了，你去取一下。
好的，谢谢。
辛远来到物业公司，果然拿到了一个纸盒。
他问物业的工作人员：留下这个纸盒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物业工作人员说：是个女的，头发挺黑挺长的。
辛远又问：还有呢？
物业工作人员说：当时很多业主交费，我没怎么注意。
辛远说了句“谢谢”就回去了，他只得到了一个描述：头发挺黑挺长。
回到家之后，辛远把纸盒打开了，竟然又是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塑料娃娃！它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辛远，似看非看，似笑非笑。
这时候，辛远感觉这个李婷有点怪兮兮的了。
他没有发微信问她，为什么又要送给他一个塑料娃娃。他决定去西京见见这个女孩，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毛病，他就不会再继续和她交往了。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和这个女孩在网上聊天了，投入的时间成本，甚至比找一个同城女孩谈恋爱更高。
几天之后，赶上个周五，下午的时候，辛远提前离开了单位，开车奔赴西京了。
车程五个多小时，傍晚就到了。
进了西京之后，他把车停在路边，给李婷发了个微信：我来西京了。
李婷回道：天哪，你真的来啦？
是，我来看看你。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开车来的，你把你家住址发给我。
很快，李婷就把住址发过来。辛远打开手机导航，来到李婷的家。那是个很旧的小区，树和草很茂盛，似乎好久没有人修剪了。
辛远把车停好，然后来到九楼，敲响了门。
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李婷看到辛远，羞怯中带着惊喜。
这是辛远第一次见到李婷。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漂亮，但也不难看，头发又黑又长，和物业工作人员说的一摸一样。
辛远注意到，她穿着白纱裙，下摆缀着俗气的黄色蕾丝，看起来更像个睡衣。他以为自己来了，这个女孩会刻意打扮一番，没想到穿得这么随便，真是个书呆子。
李婷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忘了让辛远进屋来。每次见到陌生女孩，辛远都很紧张，但是他感觉李婷更紧张，于是他就不紧张了。
辛远跨进门里，说：你一个人住啊？
李婷说：嗯。你坐你坐，我去给你拿喝的。
辛远以为她去沏茶，或者冲咖啡，可她却拿来了两瓶苏打水。
辛远很讨厌苏打水的味道，却不能说什么。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说：谢谢。
李婷问了问路上顺不顺利之类的话，接着，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
过了一会儿，辛远说：我们出去吃饭吧。
李婷说：不用，我们点外卖。
辛远说：还是出去吧，我请你。
李婷说：你来了西京，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呢？说着话，她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我家楼下有一家外卖，味道很不错。
辛远觉得李婷有点怪，既然楼下就是饭店，为什么不直接去吃，反而多此一举地让人送上来呢？真不知道这个博士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但是自己是客，李婷是主，客随主便，辛远没有继续坚持。
李婷点了很多吃的，放下手机，她解释说：这几天家里停水了，不然我给你做，我的厨艺很好的。
两个人的初次相见，枯燥而无趣。辛远想带她出去吃，其实是想喝点酒，也许喝了酒之后，双方都能放松一些。可是，李婷却点了外卖，没有酒。
等外卖的时候，辛远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落了很多灰，好像很长时间没擦过了，在任何一个平面上都能写出字来。
半个钟头之后，有人按门铃，外卖送来了。
李婷付了钱，把几个快餐盒端到餐桌上，很开心地说：来来来，我们吃饭啦！
辛远到餐桌前坐下，开始吃饭。
这家外卖其实很难吃，还不如单位订的盒饭。
吃完饭，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聊天。辛远发现，天黑之后李婷开始变得健谈，她讲起了她的专业，她封闭的生活，她没人理解的内心世界……
她个别发音确实不清楚，有点像唱歌偶尔跑调儿。
辛远说：把灯打开吧？
李婷说：噢，这几天停电了，需要点蜡烛吗？
辛远说：噢，不用。
他们继续聊。
辛远心不在焉地听，心里暗想：李婷家怎么又停水又停电？这房子是不是一直没人住？
这不是他思索的重点，重点是，今夜，他是住在这里，还是去外面找宾馆。
如果这房子一直没人住，那么，她为什么把他约到这里来？而且，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辛远的心里渺渺有了一种期待。
夜已经很深了，辛远的倦意一次又次涌上来。一个人如果全神贯注地讲话，那不会困。如果一直不说话，听别人讲话，那一定会困。况且，他还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
于是，他试探地问：你家还有卧室吗？
李婷说：有啊。
辛远说：那我们睡吧。
李婷正在谈她的爱好，她停止了这个话题，说：好的，今天晚上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房。
然后，她把辛远领进了她的卧室，说：你在这儿。枕头可能有点硬，你睡得惯吗？
辛远说：没问题。
洗漱完毕，两个人互道晚安，辛远就走进了李婷的卧室。
李婷没有半点要和他睡在一起的意思。
辛远暗想，自己是不是该主动点呢？
有风险。
他感觉，两个人根本没有那种暧昧的氛围。如果聊天的时候，她坐在了他身边，而且两个人摸了手，接了吻，那么他突然抱住她，把她扔到床上，水到渠成，而眼下，两个人始终很客气，甚至很生疏，如果他突然做出什么激烈的动作，太生硬了，太唐突了，很可能碰壁。
作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应该主动一些，承担这种碰壁的风险呢？
在两性关系上，辛远确实没什么经验。
他犹豫着。
换了别的男人，他们会怎么做呢？
李婷也洗漱完了，她走进客房，把门关上了。
辛远把耳朵靠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没任何动静。他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接下来干什么？
睡觉？不，他有个计划。
他转过身，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打量了一下这个卧室，很小，有个红色立柜。
他走过去，拉起床上的被子抖了抖，很多灰飞起来。
接着，他走到衣柜前，轻轻地打开衣柜门，用手机朝里照了照……
看到里面的衣物，他惊呆了。
李婷的衣柜里，挂着十几件衣服，都是白纱裙，下摆都缀着俗气的黄色蕾丝！
他伸手翻了翻，没有一件其他款式的衣服！
辛远想不明白了，她只有一种衣服，去上课穿它，去商场购物穿它，去游乐园玩儿还穿它？
突然，他听见李婷在背后说话了：你在找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婷打开了这间卧室的门，正站在门口盯着他。
他很难堪，很紧张，说：我想找个睡衣……
李婷说：我家里怎么会有男人的睡衣呢？
辛远就说：噢，那就算了。
李婷走过来，把衣柜门关上，然后低头走了出去。
这一夜十分安静，辛远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在想，她为什么只有同一种衣服？
第二天一早，李婷先起了床，买来了早餐。
吃饭的时候，辛远说：一会儿我就要回去了。
李婷说：今天就回去？
辛远说：晚上还有个会。
李婷“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李婷太瘦了，辛远总觉得她轻飘飘的，就像半空中的一根羽毛。
吃完早餐，辛远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了，他说：我要走了。
李婷说：好的，路上慢点开。
下楼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走出楼门之后，李婷停下了。
辛远回过头去，对她说：你回吧。
李婷点点头，但是并没有动。
辛远上了车，从车窗对她挥了挥手，然后加速离开了。
一路上，辛远一直在回想这个女孩，他已经打定主意，跟她一刀两断。
回到北京之后，李婷发来了几次微信，辛远都没有给她回。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后来，李婷不再给他发微信了，辛远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想想他和这个女孩的相识，以及之后的多次彻夜长聊，再想想他还去西京住了一夜，吃了两餐……越想越觉得没意思。
这天夜里，辛远又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北京女孩，看照片很漂亮。他非常激动，全神贯注地跟对方聊起来。
他的电脑放在窗前，窗户开着，挡着纱窗。
他“噼里啪啦”打着字，偶尔伸个懒腰，瞟了窗外一眼，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李婷的脸出现在了窗外，要知道辛远的家可是在十二楼啊！
她穿着白纱裙，头发乱蓬蓬的，全身都蒙着脏兮兮的尘土，尤其是那张脸，就像刚刚从土里钻出来。
辛远的大脑好半天才开始转动，上次她来北京，说是飞来的，辛远还以为说的是飞机呢，原来李婷真的会飞！！！
李婷在窗外有些腼腆地笑着，说：我来给你送礼物，这次是我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撕纱窗，竟然几下就撕烂了，她一边朝里爬一边说：真不好意思，没找到合适的盒子，礼物有点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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