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令下来的时候,阿夕刚大汗淋淋地从一场恶梦中醒来。
梦中火光冲天,撕杀声一片,那人提着剑站在她的眼前,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刺进她心窝,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她大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阿夕一睁眼,入眼的仍旧是逼仄的天牢,是她呆了十年之久的地方。她大喘口气,抹了把额迹的冷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大将军颁大赦令了,还不都给我出去跪谢将军。”
阿夕起身站在牢房的一脚低着头,她长年关在天牢里,皮肤近乎病态的白。阿夕长的好看,她十岁就被关了进来,如今十年过去,相熟的狱卒门常常说从来没见过谁像阿夕这样,长的这么好看。
只可惜……
阿夕左脸下方下巴处直至耳根有一片三指宽的被火灼烧过留下的疤痕,不平整的疤痕看上去十分骇人,也是,再绝色的人留下这么片疤痕,也只能道可惜了。
门被打开,突如其来的自由让阿夕有点恍惚的不知所措。
她跟着人群走出天牢时外面已经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有别于昼夜不分的天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不知谁撞了她一下,倒把她的意识撞回了些,到了眼眶的眼泪也逼了回去。她深吐口气,走至人群后方,寻了个空跟着跪下。
等到人都出来了,站在高台上的人尖着声音开始念叨皇恩浩荡,又念叨大将军打了胜仗要与天同庆,这才有了这场大赦。
阿夕低着头听着这些话,连拉个讥诮的笑容的力气都没有。
呵,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她知道,那人就站在高台之上,穿着华服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君低贱的蝼蚁。
十年时间,故人相见,竟是这幅光景。
人群高呼万岁,又高呼跪谢大将军。
那人挺直着背脊,负手而立,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过底下的人群,一句话不说也足以让人生畏。
他巡视的眼神让阿夕如亡在背,她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让自己跪着不至于趴下去,那场大火留下的后遗症太多,才这么一会,她已冷汗涟涟。
这时那尖细的声音又传来,“行了,都起来回家去吧。”
阿夕松口气,跟着人群站起。那人还未离开,她低着头像个迟暮的老人佝偻着背跟着人群走着,事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家?她哪里还有?
“等等……”
阿夕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十年未见,但她知道,这是那个人的声音,她心里一紧,头皮一阵发麻,呼吸都轻了。
“慢着慢着,都给我等着。”
那令人生厌的尖细的声音又传来。
阿夕眨眨眼,努力抑制住发颤的身子微微抬起头侧过脸,下巴处的伤疤便露了出来。
那人似失望地叹了口气,别开眼,挥了挥手,“都走吧。”
阿夕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哪里捡回了条命。
阿夕到底还是没有出宫,她辗转了四五道关系去求了人,找到的那人眯着眼睛看着阿夕,“你叫阿夕啊,好名字,你怎么长的这么白啊,皮肤也嫩,不知道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这么嫩?”
阿夕憋着泪在他伸手之前抬手撩起左边的头发,那人一滞,瞬间冷了脸,败兴地往地上吐了口痰,“什么玩意儿,都给老子找的什么事儿。”
阿夕最终还是留了下来,那人虽然败了兴,但收了阿夕一对玉坠子,阿夕便留在了浣衣院做了个洗衣服的小宫女。
阿夕在浣衣院呆了半个月,听同屋的小梅叨叨说,皇上病重已经*病榻数年之后,又无后,这天下怕是要易主了。
阿夕不禁忧心忡忡,小梅始终一副我只是在浣衣院暂呆,我眼见高,我以后是要当主子的人的表情,她斜了阿夕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
阿夕吸吸鼻子,“万岁爷病重,不禁难过。”
小梅像忽然被塞了个窝头进喉咙里卡着,这……
小梅也的确像她表现的那样有些眼见,知道自己该该说错了话,连忙替自己找补回来,“万岁爷是天子呢,有天庇佑,这也是不一定的事。”
夜里,阿夕又做了梦。
梦中火光冲天,她的侍女青儿浑身是血地朝她跑来,青儿眼神里全是恐惧,嘴里还喊着,“公主快跑,快跑啊,小将军骗了您,公主,他骗了您……”
青儿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冲击着她的神经与心脏。
阿夕尖叫着醒来,一屋子的人几乎都被她的声音吵醒。浣衣院里都是重活累活,晚上哪里容得了折腾,不禁个个怨嚷,“有病啊,大半夜的。”
阿夕只得不停地道歉,然后抱着自己的衣裳出了屋子坐到门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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