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上的捡废纸和刨药材

午休的环卫工  微樯/摄

        楼下有几个垃圾箱，每天天不亮我遛狗时都会见人在那儿寻宝。一片废纸，一个纸盒，甚至几个饮料瓶都是收获，如果谁家装修，他们就喜出望外。

        见我过来，这些老太太老头们显得有点不自在，故意扭头看别处。这样捡拾，积累久了，倒也得用小车车拉。有一次，我要上楼，只见一个老太太在老头儿子的帮助下，正从电梯里往外倒腾。

        我一瞅，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捡拾了这么多宝贝——厚实泛黄的硬纸片，印满铅字的各种报刊，捆得整整齐齐的塑料瓶……这些宝贝都快够到电梯顶了。这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还要忍受别人冷冷的眼神呀。

        初中毕业后，我漫山遍野刨药材。我想通过这种努力，向父亲证明自己上高中的强烈愿望。当时，上高中是我面临的第一个人生关口。家中孩子多，上高中的花费很难承受，而且渐渐长成大后生的我又是家里亟需好劳力。我知道一般的家庭一定会让我辍学务农的，他们会理直气壮地说——受苦人（陕北管农民叫受苦人）还不是一层嘛。

        还好，爸爸选择了让我上高中。对我来说，这可是比天还大的恩赐，从此我刨药材的劲头就更足了。因为刨药材多了一个目的——攒学费。

        每天天不亮就和爸爸、二弟出发了。到了半山坡上才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在村里此起彼伏。我们刨的药材是甘草。在收割后的麦田里，庄稼地楞上，虚土坡洼上都可以看见它的踪迹。甘草叶子很像榆树叶，但叶面敷一层绒毛，绒毛带着倒勾，活像摸一块砂布。

        陕北山多，甘草散步在山山洼洼。要刨到好药材，得翻山越岭地找寻。每当看到崖畔上一根粗壮的甘草，那真是见到宝了。三镢头两镢头刨出来了后，忍不住大叫“爸爸，快看这根甘草，准能上一等”。爸爸答应一声，让我刨药材的时候小心山蜂。然后三人散开继续在土里刨。到中午了，三个人坐在树荫下，吃着妈妈做的烙饼，喝着稀得像水一样的小米粥。

        看着楼下天天捡废纸的小族群，觉着他们和刨药材没什么两样，刨药材有时候还把人家地楞刨得稀巴烂，捡垃圾既减少了环卫工的劳动强度，还让废物重新得到回收利用。可为什么他们总是那么不自在呢？也许是身份在作怪。

      对于身份比自己低的人，我们自然不自然就会生出几分优越感，优越感积累久了就会有这样那样嫌恶的小动作。有次做公交，一位穿着藏蓝色工装的小伙子连忙给人让座，大概刚刚下班，她工装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灰。穿着时髦的城里老太太拿出纸巾，擦了擦座位然后坐下。

        她的动作有点过，但是我们心中谁没有城市人的傲娇呢。面对这些干着辛苦几倍的工作，收入勉强糊口的民工，也许我们打心底里没有在意。也许对他们的在意度都比不上对路边一棵小草的关注。

        看着捡废纸老太太那一双粗糙的双手，我想起了老父亲粗糙城柳树皮的双手，想到了酷爱拾粪的外爷。为什么想到父亲和外爷就没有一丝的嫌恶，外爷拾回的粪都是美好的回忆呢？

        拷问着自己的灵魂，我把捡废纸和刨药材放到心灵的天平上……我没有称出谁重谁轻，却称出了同样质量的卑微的尊严和生活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