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水一方

我的故乡，在水一方

故乡的村子旁有一条小河流过，乡亲们都称它“急流涧”。一个素朴的名字，又颇具几分诗意。草木丛生，蓊蓊郁郁，山涧溪流，叮叮咚咚。

有人顺着小河一直往上走，发现这条小河的源头仅仅是山里的一个泉眼，再普通不过了。我想，这大抵上是能让人信服的。以前在书上看过，普通河流的源头都是从山上的地下水流出的泉水。

乡亲们都喜欢来小河里洗衣服，虽说洗衣膏的化学物质可能会影响水质，但小河似乎全然不在意，衣服上揉搓出的泡泡一到水里就一溜烟消失不见了。农闲时，两岸村子里的妇人们多半喜欢结伴洗衣服，有说话的伴儿，不至于寂寞。农忙时，天还没亮，小河里就有“咚咚咚”的声音了。我家离小河大概一里路，四五点钟，棒槌槌在石头上的声音听得真真的。

洗衣服的石头大多是平平整整的。去的早的人会选到形状比较规整的石头，最舒适的还有石头堆叠起来的“凳子”。去的晚的人也不担心没地方洗，花点力气挪一块，冲洗干净，找几块石头垒成“凳子”，往“凳子”上垫上一件干衣服，一屁股坐下去，跟边上的人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开始洗衣服了。我最喜欢这样的场景，后来每次去河里，我也不吱声，就站在边上看她们插科打诨。偶尔有人问我：“梅子回来啦？”“嗯，斗是滴。”我微笑着回应。然后，她们继续聊天，我继续看她们。

“谁有鞋刷子借我用下？昨晚上放得好好的，咋找不着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给，俺有，接着。”鞋刷子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轻巧地落在喊话人腿边的水面上。“你瞧瞧俺家那死鬼，把我棒槌又藏哪去了？估计昨晚上槌糯稻去了，也不给俺放好。来来，有闲着的棒槌么，可能给俺先用用？”“俺还没开始槌，给你用。”这些就像谈话中的小插曲，她们又开始谈论上楼村新娶进门的媳妇、下楼村新买的车了。

我的故乡，在水一方

有时，幸运的话，会碰上戏水的鸭子和散步的大白鹅。水深的地方，有的鸭子在水面上游，有的把头埋起来浮在水面上打盹儿，大白鹅不识相似的仰着脖子“嘎嘎嘎”地叫的正欢。不知哪只调皮的小鱼儿猛地从水里串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嗖的一下钻到水里去了。河里的浅滩上生长着茂盛的植物，有纤秀的雏菊，有可爱的苍耳，有飘逸的红蓼，看到它们就满心欢喜，随即拿了相机一一拍下来，以便我日后还能看看它们。

母亲是个勤劳的人，一年四季每天都早早地起床，为家人准备好早餐，然后开始洗衣服。受她的影响，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暑假的时候，我头天晚上叮嘱母亲四点半叫醒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墙边拎起竹篮子，在屋里找出一家人换洗的衣服，从墙角拽出棒槌，趿拉着一双拖鞋，就往小河的方向去了。有时因为胆小，还会拿了手电筒照路。因为我要做第一个到河里的人，那样就可以选择最好最大最平的石头了。当然了，很多次，我都是第一名，连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夸我勤快。

晨光熹微，我已经开始洗衣服了。清凉的河水漫过我的脚背，舒服极了。拿出一件衣服，平铺在石头上，挤一点洗衣膏均匀地抹开，然后左手拽着衣服，右手开始揉搓。这是第一步，洗衣膏浸入衣物。所有的衣服码上洗衣膏后，天已经大亮了，再开始槌。一棒槌下去，乌黑的脏水就呲溜溜地冒出来了。那时的乡下洗衣粉还没有普及，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安阳牌合成洗衣膏，黄色袋子的，一个身着美体衣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洗被子的时候，母亲照例是跟我一起的。被子在家里用热水洗第一遍，灰尘已经涤去了一部分，第二遍去河里清干净。很多棉质的床单被罩浸上水后很沉很沉，母亲就抢着干重活。等被子清洗干净，母亲让我拽着一角，她开始把被子卷成麻花，我和母亲反着方向拧，水就顺着“麻花”的边缘一丝丝地流出来，在太阳光的反射下，亮晶晶地，真好看。等不再有水流出的时候，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母亲笑着说：“好啦，松手吧。”她把被子笼络几下放进洗净的竹篮子里。虽说那时小，每次累得很，但也开心地很。

我的故乡，在水一方

小河像一个孩子，有安静的时候，也有暴躁的时候。安静的时候唯美似画。最不喜的是每逢夏季暴雨来临时，河里的水污浊不堪，甚至上面漂浮着很多废旧的物品，有旧衣服、破凳子等等。一连数日降雨，小河里的水位突突突地往上涨。水势太猛时，逃脱不及时的话，就会面临生命危险。河面上曾经趟过一只水牛，估计是在河里河水，就被顺势而下的山洪卷走了。河面还飘过摩托车，甚至不幸被山洪冲走的乡亲。听说一家的妯娌俩在河边清洗摩托车，看到远远的洪水来了，都忙着去拉车子，结果车子没拉住，人也被卷走了。每每听到这些消息，我对小河又多了几分恐惧。

儿时记忆中的小河，水清洌洌的，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东躲西藏的河蟹、袅袅娜娜的水草和形状各异的石子儿全部尽收眼底。目测水深七八十公分吧，掬一捧水在手上，水顺着指尖流下去，河面顿时显现出一圈圈涟漪。估摸着小鱼被吓着了，立马隐遁了，再也不见踪迹。瞧，它们精着呢。

后来，去县城、省城读书，渐渐地，小河就躲进了我的记忆深处。再后来，辗转去外地工作，能看到小河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虽是如此，每每返乡，我还是会惦记着它。要么是自己去小河里走一走，捡起几块石头，细细摩挲。要么是跟着母亲一起河里洗菜，顺便探望我失散已久的朋友。可是，时过境迁，小河水几近干涸，全然没有了生机，像一个垂暮老人。泛白的石滩上到处堆着五颜六色的生活垃圾，走进去还闻到隐隐约约的臭味。

我为小河感到惋惜，但曾经那些美丽的记忆却将始终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任谁也抹不掉。诗经有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每每读到，我都想起我的故乡，和故乡的小河。

我的故乡，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