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时光姑娘两三年，也终该对时光负责

文 | 梦芜的半斤酒

大毛从狭小的过道里来到了街上，他穿白色的球鞋，衣服在黑暗里被映上斑驳陆离的灯光，辩不清颜色。他旁边的街道旁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卖盗版光碟，因为电脑的普及，他的摊位旁异常冷清，无人问津。

叔有烟吗？大毛这样问旁边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对他露出了微笑，两排焦黄的牙暴露在黑夜里，并没有白天那样刺眼，反而有些神秘且耐人寻味。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盒烟，抽出了一根递给大毛。大毛接了过去，没有多说话，裹了裹衣服，抽了起来。

一会，一半烟灰从大毛的半截烟上掉了下来，散在了风里。大毛在沉默中开口，叔，不赌了。

旁边有姑娘在对他男朋友撒娇，不断有人影在大毛面前走过，大毛在这灯红酒绿的世界观望，脸上流露出一种落寞的幸福。

中年男子仍然没有说话，嘴唇像被浓稠的夜色所粘贴在了一起。

叔，你说我活着为了啥？我始终搞不明白。我是个男人，想要尊严和一个靠谱的女人，犯法吗？

大毛弹掉烟头，这样问中年男子，却把脸庞执拗地扭向和中年男子相反的方向。

中年男子对他的话，显出了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才说话。

我想弄点黄色碟片来卖，这些东西没人买。

算了

叔，这段时间对于黄这东西查得严。大毛也显出了漫不经心。

哈哈，不严的时候，我也没卖呀？你看街上那么多小孩。说着中年男子又点了一根烟，猛吸两口后接着说，我想回家卖地瓜了。

这是2012年，大毛在上海。

二

大毛和我是同学，高中一年级我们同学了一年，高二时他提着书包回家了。

当初大家不知道大毛为什么提着书包回家，都猜大毛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负责任，所以提早溜了。所以大毛走后，大家对自己的私人物品进行了盘查，结果都没有丢东西。在大家意识到没有丢东西以后又觉得该是谁的肚子被大毛搞大了。于是人心惶惶，众男同学开始盘问自己的女朋友。

两个月后，谁的肚子都没有大，大家更纳闷了，大毛为什么突然不上了呢？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我们心头许久，后来学习越来越紧张，大家就淡忘了。

直到2012的冬天，我们上高三那一年寒假，大毛回来过年了，我们又重新对大毛提起了兴趣。

那次大毛请吃饭，李华硕仰着涨红的脸对大毛说，大毛啊，当初你为什么不上学了？

大毛一拍桌子，嗐，上学有什么意思，学校根本不是我呆的地方。

大家看大毛如此激动，红光满面，觉得大毛肯定要介绍自己大城市的生活了。于是皆用求

知若渴的眼光看着大毛。

大毛因喝酒而发红的眼眶如此夺目，可他笑得很开心。

你们是没有见过大城市的楼，仰着脖子都看不到顶，你们是没有见过大城市的美女，各各嫩白，有胸有屁股。

我在上海认识个老乡，人长的老，所以我喊他叔。叔家有个大浴缸，特大！还有……

大毛口若悬河起来。李华硕突然打断他问，大毛，叔家的浴缸有多大？

大毛说比你家的厕所还大。

大家哈哈大笑。

大毛交女朋友了没有？刘勇问他。

大毛笑得贼贼的，说交了，都睡过了。

大家瞬间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高中那群丫头片子抱抱都要连哄带骗费好大劲。

刘勇对大毛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亲一下张芸芸的小嘴。

大家又哈哈大笑。

三

能不能让我牵你的手呢？

虽然从来没有这样要求，怕你难过转身就走。

那就这样吧，我会了解的。

大街上的破旧音箱响起陈升低沉悠长的嗓音。这是2013年大毛在上海。

大毛！大街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夹杂在《把悲伤留给自己》的旋律里。

大毛回过头来，弯弯扑上去抱住了他，吻了上去。

假如嘴唇是柔的，心是不是就也是柔的？那么能不能吻得用力一点，让我用心感受。大毛曾在日记本上这样写。

大毛流下了眼泪，用力推开了她，转身就走。

王大毛你个倔驴！王大毛我真的爱你！王大毛你个畜牲！

大毛的身体突然停顿了一下，迟疑一会，他突然转身。大吼：

是的，老子是畜牲。是的，你特码爱我，可你特码不会嫁给我。老子是农民的儿子，不懂你们的曾经拥有。

弯弯在大街上被吓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太坦诚。而这个城市人来人往，霓虹永不停歇。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里没有你。陈升低沉悠长的嗓音仍在兀自飘扬。

2012年，大毛和弯弯初遇在一场烟花里，大毛边在大街上抽烟，边看烟花。突然有一个人夺走了他嘴里的烟。

大毛抬起头，看见一个笑着地如花般的脸庞。

爸爸说，寂寞的男人总喜欢吸烟。女孩调皮地对他说。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爸爸说的对。大毛说。

女孩说，我叫弯弯。说完把大毛的烟塞到嘴里，吸了起来。

突然大毛又把烟从她嘴里拔了出来，塞到了自己嘴里，猛吸一口说，这是我的烟。

女孩笑，声音很动听。你是今晚第一个让我笑的男孩。她说。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弯弯突然抱住大毛亲了一口，大毛感觉自己被电打了一下。

那晚弯弯刚失恋，男友劈腿。你今晚可以睡我，她这样直截了当地对大毛说。

大毛的脸红了，可嘴很硬。老子为什么要睡你？大毛问。

弯弯捂着嘴笑，反问，难道你不想？

想我也不睡，你让我睡，我就睡啊，我又不是专门陪别人睡觉的。大毛愤愤然。

弯弯的眼睛笑得像那晚的月牙。

半年后，大毛抱着弯弯说，我想要。弯弯狡黠地问，你想要啥？大毛的脸变得严肃，他以为弯弯有所顾忌补充道：我会娶你的。

弯弯的脸突然也变了，我不会嫁给你，她说。

不过我可以给你。弯弯又甜甜地笑起来，去搂大毛的脖子。

为什么？大毛的声音很冷漠。

因为你是个穷小子啊，这个城市太美，我有太多想要的，而你无法给我。弯弯如实对大毛说。

大毛的手在一点点松开。

他推开了弯弯，往门外走。

弯弯大喊对他喊，大毛我们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好不好？

大毛头也不回。

你都看不起我，我为什么要和你睡？大毛嘀咕一句，走得更快。

大毛重新来到了他们相遇的地方，啐了一口唾沫。那口唾沫仿佛吐在他自己的脸上，他感觉脸上粘粘的。

之后大毛赌了一天一夜。然后在宿舍里换了双新买的球鞋，洗了把脸，从狭小的过道里走了出来，衣服在黑暗里被映上了斑驳陆离的灯光，辩不清颜色。

四

2015年，村里鞭炮鸣鸣，热闹非凡，大毛结婚，我们都去吃喜酒。席间大毛喝得面红耳热，我们问他，大毛大城市的姑娘那么多，你怎么还回家娶啊？大毛在酒精的作用下说了平生最有内涵的一句话——有些人给你很多，却留不住，大城市拥有很多，却都不像是真的。

那天我们终于从新娘口中知道大毛当年离开学校的原因了。新娘刘梦珂当时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刘梦珂在一天晚上热情奔放的告白吓跑了当时年少的大毛。

哈哈，大家听完新娘的讲述，哈哈大笑。

大毛睡了时光姑娘两三年，也终该对时光负责。恩恩，他成熟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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