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第一章:神骨
凡精神,抖擞处易见,断续处难见。断者出处听,续者闭处续。道家所谓“收拾入门”之说,不了处看其脱略,做了处看其针线。小心者,从其做不了处看之,疏节阔目,若不经意,所谓脱略也。大胆者,从其做了处看之,慎重周密,无有苟且,所谓针线也。二者实看向内处,稍移外便落情态矣,情态易见。
【译文】
一般来说,观察识别人的精神状态,那种只是在那里故作振作者,是比较容易识别的,而那种看起来似乎是在那里故作抖擞,又可能是真的精神振作,则就比较难于识别了。
精神不足,即便它是故作振作并表现于外,但不足的特征是掩盖不了的。而精神有余,则是由于它是自然流露并蕴含于内。道家有所谓“收拾入门”之说,用于观“神”,要领是:尚未“收拾入门”,要着重看人的轻慢不拘,已经“收拾入门”,则要着重看人的精细周密。
对于小心谨慎的人,要从尚未“收拾入门”的时候去看他,这样就可以发现,他愈是小心谨慎,他的举动就愈是不精细,欠周密,总好像漫不经心,这种精神状态,就是所谓的轻慢不拘;
对于率直豪放的人,要从已经“收拾入门”的时候去看他,这样就可以发现,他愈是率直豪放,他的举动就愈是慎重周密,做什么都一丝不苟,这种精神状态,实际上都存在于内心世界,但是它们只要稍微向外一流露,立刻就会变为情态,而情态则是比较容易看到的。
【鉴赏】
前段论述了文人的“神”有请浊之分,那是属于第一印象的剖析,相对而言还是属于初级的判断。
本段则是一个更高技能的训练。所以也是很费脑筋的熟谙过程,所以也是《神骨》篇中最容易卡壳的部分。它所表述的是如何识破表象的伪装进而真正的领略到所观之人内心真正的动机,从而得到对象品质和秉性的全部判断。
所以会有第一步,判断是故作精神抖擞,还是天生流露。一般而言,强打精神的状态,是很容易判断出来的,而是否是天生的品质确是很难判断出来的,难点就在如何无法在短暂的时间内判断出是对方是“假戏”还是“真作”。
《冰鉴》教给了我们基础的办法。如果把人的精神气场设计为一条线,那么“假戏者”,也就是文中所述的“断”者,则会出现中断,应该是一条虚线。而“真作者”,也就是文中所述的“续”者,则会出现连续,应该是一条直线。所以,我们可以直观的感觉到精气神充足的人,是隐藏在内的,如中气十足这个词所形容的。
而那种表面振作,看起来容光焕发打了鸡血一样的人,或许只是在拼命的表现在一时而已,达不到持续的作用。所以,作者用道家修身养气的术语“收拾入门”来解释这个道理。
意在想成为“真作”者,需要平时多修炼保养,养浩然之气,方可达到精气神,如气球一样充满丹田,却不需像“假戏”者那样强作欢颜,强打精神,去为了获得一个上进的正能量印象。
道家“收拾入门”,是个比较晦涩的术语。根据字面理解,应该是收拾好尘世的一切,放到一个世外之门,这就是“出世”的心态,当你放下一切,就会觉得心高天地宽,会觉得内心平静,无欲则无羁绊,这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状态,所以,崇尚道家清静无为的人,都喜欢纵情山野,远离尘嚣,就是为了让自己放弃尘世的纠葛,从而得到身心的自由。
这个与佛教的“空、无”是一个意思。曾国藩是儒学大师,同样也吸收了道、释等多家的哲理,所以应用在观文人神的时候,告诫观察者,首先要自身处于一种很平静的状态,而不要让自己的主观情绪或偏见影响了对所观之人的秉性的正确判断。
所以,与人接洽,保持虚怀若谷的心态,或许可以让自己冷静的得到对方正确的信息。
《冰鉴》把所观察对象分为大胆者(豪爽型)和小心者(谨慎型),大抵世间之人,按这个神态区分也就这两种:不了处、做了处。“了”在佛教里是一个状态词,意思是了却、了难。所以,世人会变成两种人:能够了却事情的人和搞不定事情的人。
那么,如何通过对一个人神态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办成事情的能力呢?本段还是采用了分门别类的方法进行论述。
对于小心者(谨慎型),最好的判断方法,是让他“动”起来,从其言行举止来进行判断。可以说带着目的性和主观性对其进行测试,正如“人以金试”的哲理。小心者一般会表现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着未定,满盘皆输”,所布置的计划看起来周密无缝,其实经不起推敲。
这其实是体现出的一个人的把控能力,能力欠佳,所以无法考虑周全,阅历浅薄,不足以支撑起未来的不确定风险。因此,在神态上会展现出漫不经心,断断续续的感觉。所谓脱略,意为脱离初衷,没有大战略、大格局,分不清轻重缓急,却会老是纠结在一些细节之中,却会在细致的推敲里,呈现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
而大胆者(豪爽型)的判断方法,则是用客观的心态去评价。当你放下一切,用心感受即可。大胆者不一定是很张扬,也可以是内敛的。但是,他会用“粗放”来掩饰他的精细,实现粗中有细,却让人迷茫,莫不着头脑。
这才是真正的战略型人物,有勇有谋,同时也是极具执行力的人物,对任何会导致计划失误的细节都考虑的滴水不漏。而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的确是一个人的阅历、修为、格局、境界、掌控力。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社会真正需要的中流砥柱。这也是曾国藩所推崇的人才所需要必备的质素。
总之,《冰鉴》对于文人“神”的辨别能力从第一印象推进至“心机”层面,采用方法论的方式教会我们很快的去识别人心。同时,他也暗示了一句,精神断、续的表现,若是你无法判断,则可以去激发对方表露出来,只要你表露出来,就可以通过眼镜、手脚、言语判断出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是否沉得住气。倘若沉得住气,凡是不表露痕迹,一切内敛于心中,他人是无法侦查到内心的蛛丝马迹的,巨大的心理素质会让对方的刺激如泥牛入海,正如道家所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而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只要一刺激,必然做出反应,原形毕露,这就是所谓的涉世不深。
人世艰辛,江湖险恶。所以,学会识人,学会分辨正邪,学会判断善恶,实际也是在保护自己。多修炼内心,多养浩然之气,自然无畏,坦荡行走在人世间的崎岖小路上,也是安全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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