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葬有很多种方式,埋进土地,洒向大海,贡献天神,或是悬于绝壁。但总有一个仪式,是用来纪念、追忆、告别,是生者对死者的敬重,但也有可能和死者没有丝毫关系。
“殡葬的排场更多地是考虑到生者的虚荣而非死者的体面。”死者的名义,生者的面孔,镜头下的葬礼表达出不同的含义,也记录着百态众生。
01·自己的葬礼------《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本山大叔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看着身旁穿着寿衣的午马,满脸的惊诧和恐慌,紧绷的身体让你感觉他随时想逃跑。
这是我提到“葬礼”一词时,必然会想到的画面。
这部电影给我的感觉就是漂泊和荒凉,一个人背着死去的同伴,一路前行,遇见了沟沟坎坎,也遇见了人情冷暖,但终究还是孑然一身,所遇之人都是过客。
人生就是一场孤独的旅行,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一切的经历,相依相伴的只有自己。无论是怎样的社会,怎样的时代,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到了生命终结的那一刻,终究只有自己。
一位无儿无女早亡妻的老人,雇佣了一群人为自己送葬,哭声喊声锣鼓声震天,黑衣白衣纸花衣翩跹。
自己目睹自己的葬礼,那份热闹,是他对人间温暖最后的一丝期盼。
02·亲情的葬礼------《喜丧》
《喜丧》“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福寿双全的人过世,可称作喜丧,停灵大摆筵席,招待亲朋。但世人皆注重年岁,却忽视福气。
《奇怪的她》是一部很好的电影,它让你重返青春,追逐梦想,但这到底是一场梦,老人家还是会被年轻人嫌弃,被狠狠地甩在时代身后。
86岁的老人儿女双全,却因敬老院无床位而四处飘零,生了病的老人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儿女互相推诿,互相埋怨。
这是一部电影,却也像是一部社会新闻,子女都在忙着赚钱,有利可图的地方才会有笑脸。几十年的养育和看护,都不抵那一间房,一个手镯。
沉默、挖苦、暴力、敌视,老人坐在四处漏风的牛棚里,对着被儿媳摔碎的观音像,虔诚敬拜。她在这里走向死亡,如儿女所愿,亦如她自己所愿。
葬礼的热闹完全不似老人生前的凄凉,在她的灵前,人们欢声笑语,艳舞摇曳,酒足饭饱,遗像上的老人带着微笑,默默地看着。
这是老人的葬礼,亦是亲情的葬礼,是我们民族千百年来孝道的葬礼。
03·边缘人的葬礼------《大佛普拉斯》
《大佛普拉斯》给你讲一个笑话,你可别哭。
《大佛普拉斯》以送葬乐队为开场,这绝对是我看的电影中,吹得最难听的,《友谊地久天长》。不时的破音,歪歪扭扭的队伍,神色恹恹的乐手,颓废从黑白之中,破屏而出。
这是一群平凡得有些边缘的人,赚着微薄的收入,吃着处理掉的便当,只有通过富人的行车记录仪,才能看到彩色的世界。
富人的世界权钱交换,物欲横流,他们名为佛祖塑金身,一心向善,却是沽名钓誉,藏污纳垢。而穷人便只能拼劲全力地活着,在雨中前行,在废墟中迷惘,却依旧紧紧靠拢,汲取温暖和力量。
一个收废品的人酒后驾驶,车祸身亡,虽然他从不喝酒,也没钱喝醉。但没有人质疑,好友从新闻中截出他的照片作为遗像,那是他被警察制伏时拍下的,头被牢牢摁在地上,滑稽而搞笑,却是他留在世间唯一的影像。
还是那首走音的《友谊地久天长》,却多了几分肃穆和怀念,三五好友,蓝天碧水,一支哀乐,就这样送走了一个边缘人的生命。
他随水而逝,好像从来没有活在这世上一般。
04·文化的葬礼------《百鸟朝凤》
《百鸟朝凤》听说陕北人的一生,三次与唢呐结缘,一次过满月,一次结婚,一次抬埋上山。
所以能够学会吹唢呐,那既是铁饭碗,又是备受人尊敬的职业,焦三爷收徒的故事从这里开始。“百鸟朝凤”是为德高望重的人吹的丧曲,人人以受到“百鸟朝凤”的认可为荣,也以会吹“百鸟朝凤”为荣,这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信仰。
可惜时代会变,信仰也会变,当它不再实用,便会被弃之如履。唢呐已经不是唯一的选择,甚至不是为尊的地位。人们聚集在萨克斯旁,看着年轻女孩穿着短裤皮靴热辣妩媚,那百灵鸟般的唢呐声已经从人们的耳朵流出,从心里流出。
“潮流”已经从它身上碾压过去,但仍然有人默默坚守着,尊重着,百鸟朝凤一响起,便肃穆庄严,震人心弦。
这是一场落寞的葬礼,不仅仅是德高望重的老村长的逝世,更象征着一种乐器的消亡,一种文化的消亡。
游天鸣到处求师兄弟们再吹一曲,就像制片人下跪乞求排片一样,这场葬礼,是为文化,是为戏中曲和戏外人。
百鸟朝凤,敬送亡人。
05·时代的葬礼------《钢的琴》
《钢的琴》在两个大烟囱下,一群人穿着黑雨衣,吟唱着痛苦而悲伤的《三套车》为老人送葬,然而家人嫌它沉重,这群人便踩着节奏吹响了《步步高》,让老人“加快步伐”。
这部黑色幽默电影,是送给工人的礼物,以及这个阶级消亡的葬礼。
整部电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钢琴,从买钢琴,偷钢琴到铸钢琴。一群下岗工人散落在各处,因为“重操旧业”而聚在一起,专注而细致。
他们放下手里的事情,放下利益和钱财,为了一个孩子的梦想,为了一位父亲的心愿,也为了每个人的最后一次工作。
人们聚集在烟囱下,想了很多办法仍然改变不了它被炸掉的命运,高耸入云的烟囱顷刻倒塌,那是一种职业的更迭,一个阶级的衰落,一个时代的结束。
大锅饭的日子已然过去,说着“谁给我买钢琴,我就跟谁”的孩子和时代当下的人一样,哪里有钱,就往哪里去。
沉重悲伤的乐曲已经结束,那浩大的爆破场面,是为一个时代举办的盛大的葬礼。
人的表情总是稍纵即逝,但是电影却能把它记录下来,与不同的背景相称,表现不一样的人生。在不同的葬礼上,我们看到各怀鬼胎的人心,看到了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世界有悲有喜,有善有恶,有温情有荒诞,远比电影热闹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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