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暑假,学生们离校了,处理堆在办公室角落里的废纸成了当务之急。
有能事之人,一个电话,收破烂的随叫随到。他的是我们的老相识了,我们这的废品被他承包了。过去拾荒者与我们这个收破烂的不可同日而语。我们这位首先是胖乎乎的,肤色总是黑里透红,油光可鉴,脸上总洋溢着笑容,一切都昭示着生活的幸福。若不是身上那件皱皱巴巴,挥发着垃圾箱味道的上衣,还真看不出来他是干嘛的。身后照例跟着一位幸福的女人,同样的黑里透红,油光可鉴。
同事有细心周到的,卖完自己那份儿废纸,把一小卷钞票揣进背包,脸上那种谦逊和淡定的表情令人敬畏三分。而我们这几个马马虎虎的,总是把废纸堆放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等细心的把废纸都卖完了,老吴,老于,老张立刻围住了“垃圾箱”。我厌恶垃圾箱的味道,又担心垃圾箱身上的秽物剐着我,于是我躲在了外围。又不好走太远,免得她们几个说我漠不关心。我在外围附和着,装出一副懂行和在意的样子。
精明的老吴率先发声:“废纸多少钱一斤?”垃圾箱陪着笑脸说:“在外边收四毛,给你们五毛!咋样?”垃圾箱很精明,我们这个大主顾他一定要牢牢抓住的。老吴信息灵通:“不对呀!上次楼上还六毛一斤呢?”垃圾箱强装笑脸:“现在啥都掉价啦!利越来越小。” “这么地,五毛五!要不要?不要就拉倒!”为人豪爽仗义的老于说话了。垃圾箱不再争辩,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被人看出了破绽,神情凝重,不再作声。这时女人肩上扛着大秤,左手薅着几条尼龙袋儿走上来。于是俩人默默地,风卷残云般往袋子里划拉废纸。“唉!我说,报纸和书本价钱可不一样啊!”细心的老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没等垃圾箱反应过来,仨人一拥而上,几把就掏出了已经装在尼龙袋里混杂在书本里的报纸。并异口同声:“报纸单独过秤!” ......
我这个中立派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趁乱偷偷溜回了教室报来两大摞用过的书本。那边过完了秤,垃圾箱准备掏钱了。我又变成了叛徒,突然冲上前去,把我后搬来的两大摞书本硬往尼龙袋里塞。老张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扯着我的衣襟小声说:“你傻呀?都过完秤了!”与此同时,老吴和老于也轻蔑地白了我一眼。我故作糊涂:“我还以为......".
垃圾箱从裤腰上拽出一个黑布袋儿,上面系着一段红绳,终于解开了。垃圾箱笨拙的捏出几张软纸片儿,吐一点儿唾沫在食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数着。“整好,一百九十五!” “给二百就得了呗!” 关键时刻老吴总是一语定乾坤!垃圾箱刚一愣神。老于和老张说话了:“后面那两摞书本可没过秤啊!” 垃圾箱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似乎是让她帮着拿主意。女人低眉顺眼,始终没有表情。垃圾箱哆哆嗦嗦地重又打开了钱袋儿,捏出一张五元大钞。
我们几个人,拎着精致的手包,叫上出租车,风驰电掣地奔向街里的酒店,计划着晚上的消费。身后是垃圾箱和女人正弓着背踽踽前行。盛夏,热风吹过,我隐约闻到他们那酸臭的气味,并清晰地听到他们那沉重的脚步声。
酒桌旁,两位男领导已率先入席,整箱的啤酒躺在地上随时待命。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酒店招牌菜,下酒菜,各式水果,甜点应有尽有。
推杯换盏间,她们仨还没忘记揭我的短。“这老傻子!两大骡子书本差点白给收破烂儿的!” “得!我少喝两瓶啤酒顶了!" "那可不行!得罚你多喝两瓶!” 同事聚餐,我常常都是中心人物。一来自信有点酒量,二来口才比较好,再者个人形象也可以。但是当时我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一想起卖废纸的场景,我就胃口全无,啤酒也喝不下去。垃圾箱哆嗦着两手捏着五元大钞的镜头在我眼前定格,挥之不去。我的心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直往下沉。
数不清个数的雪花存生,哆哆嗦嗦的五元大钞,故意气我似的在我眼前轮番出现。
结账的时候,卖废纸那点儿钱是远远不够的!老吴和老张争着往上添钱,争得面红耳赤。
由于我没心情,酒桌上主要靠老吴撑场面。老吴也确实喝了不少,刚一出门,她就哇的一口吐在了街边上。
这大概就是那一堆废纸的价值吧 ?!
钱,无非就是一些特殊的纸!花钱,无非就是这些特殊的纸从一个人的腰包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腰包!然而,在不同的人群中,它所体现的价值和意义却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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