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近期，脑海中总浮现出与爷爷的点滴。以前不会有，细细想想，倒不是爷爷对我有多好，更多的是人到中年对一个年愈古稀，潦倒穷困半生老人的谅解和同情。

想到爷爷，就会很自然的想到他那因长年在地里劳作己变形扭曲的手指。那是我在与他一同从地里回家无意瞥见的，很惊奇，手指还会扭曲变形的向外歪去。今天不再是惊奇，那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爷爷身形高大魁梧，自我记事起，己老去，面皮如老榆树皮，毛发均己斑白，但他眼神清矍并不混沌，读书人的气血留在了目光中，我感觉一个人的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蹉跎的岁月也无法把其磨去。

在老辈人眼中，爷爷在方圆百里的村镇也算是有名望的人。地主身份，旧社会国民时期的后勤军官，隶属地方军阀马鸿奎所属。爷爷家庭殷实，属富家子弟，受过良好的教育，人又聪慧，年青时亦风光无限。迎娶的奶奶亦是旺门闺秀，可惜因病留下二男一女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应该想象的到，父亲出身这样显赫的家庭，童年生活也是富足快乐的。

假如不是世代的变迁，爷爷的人生或许在平步青云中安逸度过，但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潮流任凭谁也是阻拦不了的。

解放后，爷爷被遣返回乡。当时，国家百废待新，急需各方面人才，爷爷被聘用为当时村镇完小校长，村里最初的学校便在爷爷的筹划下落成，并执教多年。此时的爷爷早已续弦，自然家境大不如以前，后续的奶奶又生了二男二女，且为人强势，爷爷耳根子软，也就妇唱夫随，对父亲三兄妹不管不问。当时父亲的奶奶还健在，三个有爹没娘的孩子投在了奶奶的羽翼下艰难度日，时不时还要遭受继母的打骂，衣不蔽体，忍饥挨饿。爷爷也当没看见，这对本性刚烈，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父亲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要说这样的生活能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也好，后面的"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由于爷爷地主、旧军阀的特殊身份，给自己和本己颓败的家庭无疑带来灭顶之灾。财产没收，上街游行，爷爷的人生可以说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我的记忆里，爷爷高大的身躯己略显佝偻，行为举止已没有任何锋芒。

爷爷的第二任妻子、父亲的继母、我的名义奶奶在未分田到户、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前也因病过早去世，身为教师的父亲象是连葬礼都未去参加。作为孙子的我没感受到丝毫有奶奶的疼爱。

爷爷晚年同三叔生活，虽年迈，但身体自始至终没听到过有什么大毛病。

我们身处黄河岸边，水源充足，土质肥沃，白天日照长且昼夜温差大，很适合西瓜的生长，种出的西瓜又砂又甜。老辈人都是种瓜能手，自包产到户后，就将这个传统沿袭下来，家家户户种植西瓜，爷爷自然而然地担负起种瓜，打条，曰夜看护西瓜的工作，七十大几的老人，仍在田间劳作着。三叔家的生活并不宽裕，生活条件也是艰苦的。起码的温饱是没问题的。

我同爷爷的亲蜜接触，也是因自家建新房，暂时搬到三叔家同爷爷同住，那时也就十一、二岁，晚上没什么事，就和哥哥让爷爷给我们讲故事，爷爷闭口不言。我们也会提出想看看爷爷藏起来的金元宝，银元之类宝贝，说是没见过，看一眼就行，终归在我和哥哥软泡硬磨下也没看到金元宝长什么样。当时我们己上学，也了解一点历史，就问爷爷这辈子后悔不？新社会好还是旧社会好？我们也不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依稀的记得他还是说新社会好！包产到户后，家里的生活还是有所改善的。

我们离三叔家很近，没事也会跑去玩，但父亲是从来没有登过门的。

爷爷仍保持着读书的习惯，我也会拿他看过的书来读，印象最深的是讲中、共抗日名将列传，就此我记住了如张治中、陈诚、卫立煌、我最喜欢彭雪枫，是位文武双全的将星。爷爷在书上作了注解，空白处也有爷爷所写的诗句，字迹工整。许是爷爷只是个没落书生，也没在公共刊物上发表过什么，只是随心所欲的写写，并没人去关注他所写的东西，自然我也一样。

爷爷还是名象棋高手，很少有人下得过他，我同他下过几次，那棋局如万马奔赴，我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太菜。同爷爷朝夕相处的俩堂弟，我们眼中爷爷的亲孙子，那下象棋别看人小，那很多人不是对手。去年过年到堂弟家拜年，提起下象棋，小堂弟喜笑颜开的调侃:″我是谁教的，我是爷爷教出来的，你出去打听一下，这社区有几个能下得过我，我在区上比赛还有名次。″爷爷在世时，或许受他影响，村里好多大人小孩都会下象棋，有的人还研究棋谱。

那一年我初中复读考中专，以三分之差落榜，到三叔家玩，爷爷训斥了我一句:″要是我，拼了命也要考上。″悻悻离去。当时自己也并未在意，今天想想，爷爷心里还是有我们的。他那样的境遇，小辈们多了，不是每个都顾及的到。

爷爷去世那年，我在银川读书，家里也没人通知我，听说，父亲为了平摊的五百元丧葬费同兄弟们翻脸，最终还是出了。我唯一想到爷爷为爷爷作的一件事，就是上技校寒假期间在家试种出的蘑菇给爷爷采摘了一些，并亲手送了过去，别的，我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爷爷就这样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走了！象树上凋零下的一片落叶被风叨走了；亦或是落在手中的一片雪花，随及融化蒸发了！落叶能被看见，雪花亦能被感受！但爷爷的离去对我而言，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我的世界里消散。

三叔有两个儿子，一个考取了大学，因身体素质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毕业后直接从学校被选拔到部队，成为了一名军人。

我觉得三叔的大儿子现在作了军官，小儿子下象棋能入围，冥冥中都有爷爷的身影！爷爷虽没能看到，我想假如爷爷泉下有知，自己身边的两个孙子有如此成就，也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