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命运到最后 记得勿忘心安

登场

伴随着一道破了音的刹车和一声短促的“滴滴”声，一辆暗黄色的摩拜单车被认真的停在路边，昏暗的路灯下，虽然车身在停靠区内摆放整齐，但与旁边那些橙红色单车放在一起，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如同那些青黄不接的树叶，映着灯光，在深秋傍晚显得格外刺眼。

陈锋在一家广告公司做销售，也算半个IT人员，因为公司离家不过两三公里，便习惯上下班骑车往返，虽然路上稍微有点冷，但总比遇上高峰堵车来的自在。虽然租的房子不大，但屋内整体还算干净，只是杂物较多，又懒得收拾，就像自己骑车吹过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好在家里的女主人比较勤快，不然进门可能会有种进贼失窃的迹象。

“咱妈说过段时间要从老家来看看，或许还会住些时日”正在厨房做饭的妻子探出头笑着说道，似乎要有什么惊喜或喜讯的样子。

“行啊，反正最近不忙”陈锋漫不经心的回应到，说完便一屁股压在沙发上，窝在上面有些愣神，一条腿搭在凳子上，手里漫无目的的滑动手机，却又不知道要看些什么，像个烫手的山芋，拿起来又放下。

团圆

两天后陈锋的母亲从老家赶来，车站前久违的亲切让陈锋反而顿感陌生，记得上次回家还是春节年假的时候吧。

母亲的胳膊上挎着一个红绿相间格子挎包，带子是布纹的，侧面有个大大的皮革标识，好像是要突出真皮做工的感觉，挎包底部是个平面硬底，四角还用黑色皮革包裹，猛地一看，还真有点山寨版的爱马仕。而另一只手里则是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子，外面用透明胶带裹着厚厚的一层，仍然掩盖不了里面满满当当的特产，这是一箱土鸡蛋，为了塞满这个箱子，老家的母鸡可是没少被搜刮。

阳光下的几根花白发丝，在母亲鬓角有点刺眼，但那堆满脸庞的微笑透露着欣喜与慈爱，这让陈锋在这深秋时节里，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这种温暖却又那么的熟悉。

“什么！你要在这边找工作？我没听错吧妈”陈锋惊讶的喊出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竟然提出要到自己身边，还要在这城市找一份工作。

之所以会感到愕然也不无道理，一方面母亲年过半百，虽然当儿子的他心里不愿意承认，脑海里还是母亲年轻的样子；另一方面是母亲又能做什么呢？住在一起，总得照顾日常生活吧，本身拮据的他，内心多了些许慌乱。

“没事，放心吧我有数，已经盘算好了，在你公司不远有个学校，我去那边找点活干，还能帮衬你们呢”母亲一脸自信的说道，一边收拾着家里那些凌乱的衣物。

陈锋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不安，不过相比之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团圆，也让这个家里多了些许温情。

谋生

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陈锋所在的公司开展联谊活动，正在筹办开展一个校企联合的公益派对，而合作的学校正是母亲提到的那所小学。

活动当天人特别多，形形色色，林林总总，而陈锋认识的也不算多。一时间忙了起来，竟然忘了去跟母亲打个招呼，投身于应酬各种事务，难以抽身。就在此时，对面不远处一群男男女女围在一起，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笑着。

陈锋走到人群旁边，一边探着身子，一边莫名其妙的犯嘀咕，众人好像出于好意表示欢迎，纷纷让出一个空隙让他挤身上前。说来奇怪，其实陈锋似乎并不认识他们，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一阵寒暄后才知道，原来大家在谈论学校近期的奇闻趣事。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学校有个老师上课当众出丑了”一个眼镜女人嬉笑着说道，还不时用涂满指甲油的手指遮嘴，就差点把口红和指甲油混在一起用了。

“知道啊，好像是新来的，经验不足，舞蹈课上当众摔倒，太尴尬了”另一个胖胖的女人接话说道，那种神秘的眼神都快把睫毛挤掉了，仿佛要向所有人炫耀她知道的最多。

陈锋对这些八卦从不感兴趣，也就不会过问打听这些无聊的话茬，转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顺手拿起刀叉切下大大的一块，那是一块顶着鲜奶花朵的奶油蛋糕。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很喜欢奶油蛋糕，毕竟在老家，几年也吃不着几次，倒不是因为消费不起，只是在母亲的眼里，这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奢侈，换个词语就是我们说的小资。

刚要拿着蛋糕转身离开，忽然听到隔壁有人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可以听得出，是一个女人，好像因为磕碰到了什么，疼的哎哟了一声。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感应，亦或是有些熟悉，陈锋试着走过去，刚走到隔壁房间的落地窗，两个脚就被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母亲隔着窗户向自己笑了笑，起身走了过来。

“妈，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呢？”陈锋僵直的杵在门口，带着酸溜溜的鼻音问道。

“没关系，工作呗，我在这住着，衣食住行不都得花钱啊，不想麻烦你们”母亲若无其事的说着，慢慢走近旁边的桌子，扶着椅背缓缓坐下，刚才的疼痛似乎还没有完全褪去。

“那你去物业也行啊，做保洁也可以啊”陈锋低头跟着走过来，一边嘀咕着，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自嘲。心里对自己悄悄地责备“教舞蹈至少要年轻，体力好，你这岁数了，为什么还有这么难为自己呢”

母亲似乎看懂了儿子的心事，默默的坐了一会，轻声说道“这不是想使使劲，多挣点钱嘛”。

陈锋不知道如何接话，心里酸酸的，涌入脑海的只有四个字——自惭形秽。

或许是因为母亲真的不习惯城市生活，没过几天，陈锋和母亲再次来到车站。天气一样晴朗，笑容依旧温暖，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相逢如今的送别，今年的秋天一下子又冷了几度。

落魄

一个月后因为工作不忙，确切的说是很闲，陈锋得空回老家一趟，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回家的路也就变得极其漫长。

世上唯一可以跟光阴匹敌速度的不是时间，而是归心——归心似箭。除此之外，这次回去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相距大概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是一个已经搭建完成的演出舞台，四周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舞台正面是一组专业比赛灯架，射灯将本次歌唱大赛的主背景渲染的异常隆重；舞台两侧是两组专业的大型线阵音响，工作人员正在忙着调试；主持人高亢的嗓音，通过无线麦传到音响中震耳欲聋。

“妈，快点吧，下一个就该我上场了”陈锋一边说着，一边从家中踱步而出，同时还在不停的整理着自己的衬衣。为了就是能够好好把握这次海选大赛的机会，如果有可能晋级胜出的话，将开启新的事业轨迹，至少下次和母亲再住到一起，不用让她那么拼命去谋生。

陈锋的父亲和母亲紧随其后，一边帮忙检查随身物品，一边嘱咐儿子要放松，好好发挥，不要紧张。

“好的，放心吧，该我登场了”语气中带着一些烦躁和埋怨，陈锋看了一眼舞台上方的主持人，示意自己已经候场，母亲追着出了门，边走边给儿子穿上一件深蓝色呢绒大衣。

而陈锋此时却非常焦虑，始终记不起台本和提词卡放到哪里了，风衣口袋也没有，又不好意思跟母亲直说，边走边找，边跑边摸索身上所有的口袋。

跑到舞台中央，一个只属于自己展示的舞台，这出戏的成败与否在此一举。然而，自始至终没有想起歌词，甚至连歌名都忘了，只是记得那是张杰的一首歌，自己平时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不知道究竟在台上默默的站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甚至是几秒钟，那种煎熬仿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放弃吧，鬼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回家

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的表演，竟是如此的落魄与不堪。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精神高度紧张，不安与不甘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感觉自己就要濒临死亡一般，慢慢的滑入无底的漩涡。

突然，拼劲力气的一次挣扎让陈锋瞬间醒来，睁开眼睛起身坐在床边，手机上的时间是凌晨3点多。窗外皎洁的月光爬进阳台，温和安静，侧身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妻子，心里才算舒了一口气。

从春节至今，得有半年多没有见到父母了。多年以后日月老去，风华不再当年，转过身，往事突然清晰。

第二天上午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电话的另一边是那么熟悉的期盼。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终于想起梦里那场独角戏上一直没有记起的那首歌——《勿忘心安》。

                                                                                                      2017年11月6日

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