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魔

作者: 禹茜茜 | 来源:发表于2017-06-05 23:29 被阅读40次

    “啪。”一个女士奥丽薇钱包丢在床单上的声音。这声音轻软,像沙漠里潜入的一滴落雨。

    半截床靠在血迹斑斑的白墙上,床头倒地,余阳透过半透明落地窗,照出无数粒翻滚的灰尘。两只苍蝇叮着未干的黏湿血液,贪婪的嗅食腥臭味儿。

    夜色沉沉时,腥臭味儿被一股浓烈的花香掩盖,半截床被一只风手吹平在地,另外半截的床尾被风脚踹至床腰处,合成一张完整的床榻。白墙上竖条形的血迹变成了温馨的粉白色墙纸。

    原以为心脏会跳得极快,就要吐出来似的。

    张玉然起身,捂紧心口,但心口平缓如镜。她打算将自己所住酒店的1153房间重新布置好,她剧烈颤抖着的双手持着茉莉花香水瓶,想象手掌是一阵无感知无恐惧的北风,再用准备好的墙纸贴在白墙上,贴了足有三层。

    血液渗透了墙纸,她只好撕下它们,用干毛巾把墙血吸干,再重新贴上纸。

    大功告成。明净的房间还像原来的样子。张玉然长舒一口气,来到靠近门口的浴缸洗澡。诱人的酮体在哗哗作响的蓬头下,好像在滴着芳香精油的琉璃瓶嘴。

    出浴后,长长的湿发不能着枕入眠,否则易着凉,张玉然面对梳妆镜抬起瘦小的白皙面庞,用浴巾擦干锁骨上未干的水迹,修长的食指拨开遮住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双不同于往常神色的凌厉的凤眼,漆黑的瞳孔扩张、缩小,扩张、再缩小。吹风机把发丝一缕缕送向半空。

    她惧怕黑夜,阴气仿若森林沼气弥散不去。她不由得回头,身后还是冰冷的白墙。她又转回来,面对几乎一尘不染的长镜,猛然见到一个黑发飘飘的白衣女人,吓得她”啊~”了一声,蹲在木地板上。

    冷静下来时,才意识到镜子里的女人,是自己。

    “不孤单,白色的墙打开一扇你的窗······”夜半了,温柔的女声唱了起来。是手机铃声。

    “喂?”张玉然的声音甜而轻。

    “宝贝啊,在北京工作累吧?多注意休息,吃药了没?”张玉然的妈妈何欣接到女儿的电话,关心的问。何欣只有五十岁,看起来却已年过六十,历经岁月摧残,不爱打扮自己,日常着装贴合她的身份——普通工人。女儿成名后她才离职,过相对轻松的日子。可日子越闲,她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我不累,妈。我吃过了,不要操心这个了,你的药一天三顿,别忘了。”

    “知道啦!妈早就不发作了。妈准备明天坐车来看你,怎么样?开心不?”

    “妈,不要来。”张玉然喉头哽咽了,“明天我还得拍戏,万导说剧组拍摄保密。”

    “好吧,下次有空回家看看,啊。”

    “嗯。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啊?我的生日?我都快忘了,谢谢宝贝女儿。”

    “对了,妈,我等下把我的卡号和密码发给你,你转走里面全部的钱。”

    “啊?怎么突然给我钱?”何欣疑惑不解。

    张玉然迟迟不回答,用手背擦了擦下巴尖挂着的泪滴,挂了电话。她默默的坐在床边,见床底下有一角白裙露出来,赶紧塞到床底下,将床单重新铺好,刚好盖到地面。

    金帝酒店楼梯口,一个高个壮实,身材好似时装模特的英俊男人休闲的嘬着雪茄,他的眼珠像是僵尸的,无神、无光,不转动,也不眨眼。扔掉雪茄,他正要打电话,手中的手机莫名掉在地上,好像有人故意打掉。他捡了起来,手机却忽然“嘭”地爆炸了,火光四溅,他一瞬间耳鸣起来,右手掌和脸都被炸出了块块血浆。

    他踉跄的离开酒店,去附近的医院包扎伤口,眼神依然死寂,谁看了他的眼睛就仿佛进入了墓葬场。随后他进了银行柜台。

    从银行门口走出来时,他的行为失控:左手猛撕右手的绷带,黑色皮鞋一路踢着马路上的可见物,还用力甩远了两张银行卡,疾驰过来的车辆将它们瞬间碾碎。路人纷纷回头看着气愤不已的他。

    金帝酒店大厅的客人,往来不断,时常有人订不到房间。

    打扫房间的吴阿姨来到1153房间,一进门就见玄关处,有一张卡纸,写着:今日不必打扫。吴阿姨见状离开了房间。

    三天后。

    这天下着濛濛细雨,但何欣隐隐感到根根如针刺在背。

    金帝酒店1153房间散发的一股怪味吸引了吴阿姨的注意,加之一连三天房客都没让人打扫,也不见人影,就打开房门打扫。

    吴阿姨打扫到床底下时,感到床下有硬实的东西,结果扫出了一只手臂,被惊吓得住了院。

    明星张玉然的尸体就这样被发现了。

    张玉然的妈妈何欣昨天刚过五十岁生日,今早得知女儿的死讯,伤心欲绝,赶往北京。她想起女儿给自己转账的事很奇怪,便问警方,女儿是何时受害,谁害的?

    警方透露,张玉然在三天前的傍晚被害身亡。凶手是一个作案多起的连环变态杀人犯,他喜欢劫杀有钱女人,但他行踪诡秘,警方摸索不到他的行动规律,也没有查到有关他的信息资料。年纪轻轻就身家千万的张玉然,不幸成为他的猎物。他杀人时,喜欢将人绑在床上,连人带床砍成两半,最后拿走受害人身上的财物。可惜还没有抓到他。

    何欣想到自己接到女儿电话时,已是凌晨1点,不由得身体一颤。

    这天夜里,一个人住在宾馆的何欣听到了敲门声。透过猫眼,她看到一阵阵烟圈吐向半空,面容死气沉沉的血肉模糊的高壮男子,慵懒的倚在门口,嘴角露出可怕的笑意。

    尽管有一半的脸毁了,这个面孔,何欣依然觉得好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应该在她记忆海洋的最深处锚了许多年。

    想得越多,头越疼。

    何欣的身体有了快要不受控制的抖动,她赶紧掏出怀里的镇定药,一口干咽下去。

    “咚咚咚。”门外的男人再次敲门。

    何欣慌忙拿手机报警。手机却打不通电话,座机也不通信号了。正在焦虑时,屋里的电源突然全没了,四周黑漆漆一片。

    开门锁的窸窸窣窣声更是让何欣手心出汗,不知所措,借着手机的光,她躲到了卧房大床旁的衣橱里,大气不敢出。

    正安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时,一只惨白的手缓缓伸向何欣的肩膀。

    暗夜里,这只手的跟前,还有两点白光闪烁,像是狼人在月光下的眼睛。

    何欣感到肩膀忽而重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拍了自己一下!

    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电流似的穿过灵魂,让何欣差点儿没晕过去。

    “妈!是我!”

    听到熟悉的女儿的声音,何欣缓缓的睁开左眼的眼缝,是甜美的、温柔的女儿张玉然。

    “女,女儿。你,你还活着?”何欣的下唇颤抖得厉害,呼吸更艰难了。

    “我已被人害死了,有人现在要害你,你放心,我会帮你,也为自己杀了他,他已背负13条认命。”

    “你的命好苦啊!”看着熟悉的、善良的女儿,何欣的恐惧退却了一点儿,她红着眼睛,透露哀伤。

    张玉然没有回话,搂住妈妈的身体,亲吻了她的脸颊。

    好像冰块嘬了自己一下。何欣心想。除了这个吻,何欣只记得女儿在三岁左右时常亲吻了自己,每到那一瞬都好温暖。那至少是十九年以前啊。

    “女儿,你的死讯我怎么三天后才知道?”

    “我死后,魂魄留在房间故意把死亡现场恢复原样,就是不想让人发现我死了,怕让你知晓。我想让你迟一点儿知道,过一个快乐的生日,妈妈。我以后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答应我,好好活着。”

    “妈······妈答应你。”此时的何欣早已泣不成声了。

    母女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张玉然身体冰凉,手指开始融化。衣橱里的光线太暗,何欣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吱呀”一声。房门被屋外的男人打开了。

    张玉然抓紧时间在衣橱内换上妈妈的衣服,打扮成她的模样。漫步到靠窗的床边,静静的坐着。何欣仍躲在衣橱里。

    男子的脚步没声儿,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床边。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光线较强的手电筒。

    男子见到一个女人以一头及腰的长直黑发背对自己,便走到她的正面。

    原本照向地面的手电筒挪向了女人所在的方向。白墙之上,没有任何影子。

    张玉然惧怕光亮,已经化掉一半的手掌,又化到了手腕处。

    “原来是你,你死了三天了,今夜若不投胎,可就得化成空气!”男子发出喑哑的乌鸦叫似的难听嗓音,发现坐在床边的,是张玉然的魂魄。

    “你,你怎么知道?!”张玉然激动的倒置玲珑的身材,倒挂着飘到男子跟前,眼球全翻白了,发丝幽幽及地,一口一口的吐着凉丝丝的气息。

    “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们死后为何没找我报仇?我有投好胎的门路哇!”他轻佻的用手指勾张玉然的下巴,然后顺势向上抚过她白皙的乳沟,闭上眼睛轻嗅她的体香。

    “我不信!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张玉然咬牙切齿,她没有想到这世间有不怕鬼的人类。她吐出长舌卷住男子的脖颈,越卷越紧,直到男子不再动弹了,瘫倒在地。

    “不过如此。”张玉然微笑着。

    男子的身体忽然冒出一团白气。这团白气在空中自转成旋风状,越转越黑,渐渐幻化成一具魔鬼的形体。

    这魔鬼的头顶长着一弯黑角,身披血红色床单,脸上寄生着许多白虫,恶心的蜷居或爬行。

    这下,张玉然慌了神。

    张玉然在梦里见过他,噩梦。

    他在她梦里,来过上百次。每次都是将她赤裸了身体绑在床上,不顾她的祈求,强压在她身上肆意亲吻,从脚尖开始,到额头、发丝结束。

    他还喜欢啃她的耻骨。

    她总在魔鬼尽兴后砍杀自己的夜半时刻惊醒,满头大汗,身心俱疲。

    “怎么?想起我了?我喜欢你。”魔鬼依然轻佻地趁张玉然发呆时,吻她的红唇,他脸上的白虫也因此爬到她的唇边。

    张玉然反应过来时,那白虫想挤进她口中,她用力抿嘴,白虫的身子扭的更欢了,她脸上发痒难忍。她想用手弹开白虫,却发现双手已化掉了,索性张开双唇,在它们向嘴里爬动的一瞬,把它们咬成两截。

    “现在投胎还来得及,只要你听我的,别插手我现在的事。”

    “她是我妈妈,我必需保护她!”张玉然笃定道。

    “你那个老娘差点害死我!况且你已经死了,你们今生的缘分已了,你们阴阳相隔,不能在一起了!”魔鬼强势的说着,向房间四处寻觅何欣的影子。

    张玉然的担忧涌上心头。魔鬼很快就会找到妈妈,那就完蛋了!

    她想起祖母曾说过,鬼都怕火。她飘到了窗帘跟前,用嘴撕下了一大块深蓝窗帘,叼起床头柜上的打火机,点燃了这绒布。她不假思索,头顶着它向魔鬼扑去。

    魔鬼猝不及防。火有更强大的魔爪,它咧开蓝焰,撕咬七魂八魄。

    “鬼都怕火。”这句话能救妈妈的命,张玉然觉得真值了。

    张玉然三四岁时,性情温润的爸爸突然性情大变,动不动就毒打妈妈,后来他跟另外一个女人跑了,再也没管娘俩,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淡忘了爸爸的面孔,但坚强的种子一天天的发芽。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张玉然从小就懂得保护妈妈,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妈妈。她说过,谁要是敢欺负妈妈,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如今,成为了现实。

    “人不怕死,鬼更不怕死。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吗?还有比保护亲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娇小的温柔的姑娘,说完这句话,便和魔鬼一起,化成了空气。这缕空气里,有张玉然喜欢的淡淡茉莉香。

    何欣在衣橱缝隙里目睹了这一切。可爱的女儿已魂飞魄散了,一整夜,她愣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想动弹。

    第二天天亮时,何欣从衣橱里爬出来,见到地上男子的尸体,他的身体腐败不堪,不像是刚死,便慌张的报了警。

    经过查证,男子已经死去二十年,名叫张如新,死的时候三十三岁。

    原来,是魔鬼偷盗人的尸体。附身后,尸身容光焕发,行动自如,成为社会人。难怪警方查不到关于他的信息。

    何欣心头的往事涌现:张如新,就是张玉然的父亲。

    当初,正是魔鬼缠上了他,掐灭他的人性,使得他变了心,行为不受控制,完全换了一个人。何欣也因为丈夫的变化慢慢的得了强迫症,很多年后才几乎恢复正常。

    何欣也曾怀疑丈夫是中邪或是被鬼附身,用桃枝、护身符来驱散“脏东西”。也许是这样的行为激怒了魔鬼,丈夫古怪、暴戾的性情反而变本加厉。

    至于张如新是怎么死的,据打听,是被后来跟他好的女人的尸体给吓的。

    何欣知道,这女人的死,还是魔鬼干的好事。

    可恨的是,魔鬼还偷渡进了女儿的梦乡,进行精神摧残,害得女儿常年患有抑郁症。

    从此,何欣的心口处,多了一尊辟邪玉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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