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的生意人

小村，平原深处很不起眼的一个小村落，像北风吹过滚落在黄土里的一粒尘埃。小村人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的精彩，男孩子女孩子出门打工都不想再回到这贫瘠的家乡都想着法子留在都市里，像是小村边上田间地头上的野草，风把他们的种子吹散到各处，落地生根发芽成长。村里少了年轻人就少了许多激情欢乐，就平添几分孤苦落寞，小村越来越像一个老人了，拱肩缩背倦卧在柴草堆旁。

当然也有许多陌生人走过小村，进进出出，他们是其他村子的，和小村人一样，皆是一脸尘灰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走在小村的街道上，很自然就融入到小村的风景里了，似乎就是在小村生活了半辈子了的小村人。这些人有路过的闲逛的，有走亲戚访友的。匆匆走过，走出小村走回他们自己的村落。就像小村人到临近的村子走动一样，在那里只能留下他们的背影。

我说的是来小村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来小村的，他们来小村是想赚小村人的钱的，每次来都要在小村停留小半天再回他们自己的村子。时间久了，他们就和小村人熟识了，见面很热情的说话打招呼，他们就和小村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了小村人生活的一部分了。

比如那个卖豆腐的，踩着电动三轮车每天七点多就到小村了，在小村的街道上慢悠悠走着，电动车上喇叭喊着豆腐······咧，豆腐丝，声音悠长洪亮有一种天然乐感，钻进街道两边巷子里院门开着或关着的小村人家。家里有孩子的就催促孩子，快吃，卖豆腐的进村了，慢了上学就晚了，孩子们也听到卖豆腐的吆喝了，于是就匆匆吃饭不再贪玩了。他们都知道学校里八点上课，七点五十预备铃前是要到校的，他们去学校路上得用去十几分钟，这个卖豆腐的就是他们的钟表，基本上都是七点多进村的。

住在巷子里的小村人听见喊声出来买豆腐时，卖豆腐的电动三轮车已走过去了，小村人就喊卖豆腐的，卖豆腐的听见就把三轮倒回来，小村人没好气说你走那么快，再晚出来一会你就出村了，来两块钱的，卖豆腐的陪笑说话手却不停，刀子熟练一划，划出两块豆腐，装方便袋里。小村人说够数吗，你也不称称。卖豆腐的说这么多年了熟了，我的手就是秤，现在做买卖讲究的是信义，不会少给的。放在电子秤上，蹦出二点三元的字样，小村人占了便宜就笑，满意的掂着豆腐走了。

看见小村人在街上闲话，卖豆腐的·就站住打个招呼，有时拿出烟来让，停下听几句，有时也插一句言，看看没人想买豆腐有几分失望，就慢悠悠吆喝着走了。也常有小村人忆苦思甜想豆腐渣吃的，就让卖豆腐的捎来一包，钱给多给少卖豆腐的都不言语，也有小气不给的就算白捎了。卖豆腐的也不要，他知道村子里叫街的生意不好做，什么人都能遇到。转两个多小时吧，豆腐还没卖完就得走了，赶下一个村子。

卖豆腐的几乎天天来小村的，就是下雨也阻挡不住他。夏天豆腐容易变酸不好卖了，卖豆腐的就卖豆腐脑，比豆腐卖得还快，一块钱一碗不算贵，不舍得花钱会过日子的村人也不心疼，拿家去，再到炸油条的贤胜那里买几根油条就是早餐了，吃完了一脸满足，坐在那里美美的想，挺好，这小村的日子和城里人的生活有什么区别吗。

早饭后，小村人麻雀一样纷纷飞出了巢穴，去外面觅食去了。这时有一辆破破的三轮机动车突突响着，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小村了，照例打开喇叭呼喊，收废品的来啦，谁卖废品了。这收废品的是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瘦瘦高高的个头，脸上永远风尘仆仆的样子，沾着尘灰，好像早晨起床没有洗过脸，每天上午来到小村，从未间断过。这个收废品的是哪里人从什么时候来小村的，没人说得清，叫什么名字就更不知道了，时间长了和小村人都熟识了小村人都叫他收废品的。谁家有废品都卖给他，就是他晚来几天也等着。这个收废品的在小村落下好名声，人实诚，让人放心。

这个收废品的走进小村喊几声，小村人听声音就知道是他来了，就有一个年轻媳妇喊他，领着走进巷子深处自己家中，指给他放废品的地方任由他翻腾就干自己的事不管了。要是生人是不敢领进家里翻腾的，现在的社会这么乱，万一是做贼的探路呢，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村人还是很聪明的。也有别的收废品的来小村，喊破了喉咙也没小村人出来理会他，无奈只好空车失望的走掉，再也不会来了。

收废品的不嫌脏不嫌累，酒瓶，破纸箱废铁一样一样的放开归类，一些没用的东西征询过主人的意见就义务拎出去扔进垃圾桶里，一副不惜力任劳任怨老实的样子。其实这收废品的也耍自己的小聪明的，比如把几块废铝和废铜混进废铁里当做废铁，这样就可以少出几个钱，等到算账时小村的妇女们总会几毛一块的想沾光，收废品的就很大方的给了，喜得小村的妇女一脸笑说下次废品还卖给你哈，收废品说好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也许在想，夹在废铁里的那几斤铜占大便宜了，能多买几十块钱，回家时说什么也得给老婆孩子们割几斤肉吃，他们好多天没吃过肉了。

一家收完了，拿起主人的扫帚打扫干净才走，收废品的刚来小村时正是这个举手之劳让小村人慢慢都喜欢他信任他的，一响的功夫他的机动三轮车就满了，掩不住兴奋突突响着就走了。

来小村小本买卖的生意人自然不只是卖豆腐的收废品的，还有那个秋末踩着三轮摩托来卖白菜的，头上永远包着一块皱巴巴的头巾，小村的妇女们买他的白菜时欺负他好脾气，总爱一层一层的把老白菜帮子揭去，露出里面嫩嫩的叶片了还不停，卖白菜的也不急，笑笑说好了好了，见村人还不停就习惯的双手一摊说揭吧，反正是自己地里种的，没有犯本。还有那个骑着摩托车卖散酒的，停下和小村人说话像喝了酒一样热情，一次小村的老张头尝了他半斤酒后一两没有买他也不恼，照样笑呵呵的问酒劲大吗，这可是我们自己酿的。还有那个卖咸菜豆瓣酱的，还有·······好多好多。

这些人来了，走了来了，皆是小村的过客，他们熟识大部分小村人，小村人却很少有谁记得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哪个村子的人叫什么名字。当他们吆喝着进村时，小村人才想起这些人和小村是有着丝丝缕缕联系的，小村人买的一块豆腐一斤白酒一棵白菜或几个苹果是他们送来的，他们方便了小村人的生活，养活了自己的小家。这些人经过小村，又去另一个村子，这就像是扯着一根线，把小村和别的不相干的村子连起来了。

光阴打磨过的平原上有多少小村一样的村子呢，每个村子都会来这样做小买卖的村人吧，他们很知足，本本分分的生活，没有太高的理想，甚至连做梦都离不开自己的村子，有的一年连县城都很少去，没日没夜忙碌着，只为自己的小窝，为自己老婆孩子的温饱。他们蚂蚁一样渺小野草一样卑微，也经历苦痛经历不顺，但他们为了自己的亲人从来不放弃，永远充满着希望，微笑着面对生活，为这冷漠的社会涂抹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