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衡·Isabella
拉扎罗在烟叶田间错落阔叶掩映下的脸,清爽地抚平了村民制造的一连串焦躁。
刚刚从农庄踏入城市的拉扎罗站在银行大厅中间与柜台员工对话,试图替坦克雷迪要回原属于他的财产,他在后裤兜里插了一把弹弓,那是他心中的好兄弟坦克雷迪送给他的玩具,此时那把弹弓在衣物的遮掩下极像手枪。银行里的人都慌了。
城里人早习惯了现代文明用一套逻辑严谨地说辞,堂而皇之地从自己手里夺走财产,被扣上文明人礼帽之后,合理的失去了商量、置侩余地。可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白日里居然敢进银行讨钱,身后还有“枪”,明摆着要持枪抢劫,城市文明人默契地一起想到这一点,吓成发狂的兽。可那不过是一把弹弓,文明人用围殴取代了了解。只是想替兄弟要回本属于他的东西的拉扎罗,旋即倒在失控的拳脚下。拳打脚踢的人们,成了城市牢笼里狰狞的困兽。
尽管拉扎罗在务农的村庄野幸免于野狼之口,却没能从城市文明社群蓄养出的血盆之口中幸免。所谓现代文明人集体失智时对待拉扎罗的攻击,与女伯爵控制下的奴隶农庄里发生过的事无差,农场里的几十名佃农,在农场主为他们所有人提供的拥挤住房里,没给拉扎罗腾出一块休息的地方,在切身利益层面,拉扎罗被烟农们联合排除在外。 诚然,女伯爵是深谙人性的,剥削不会自动停下。
拉扎罗总被大人小孩呼来喝去。大人们会把繁重和不爱动手的农活推给他做,小孩们喜欢捉弄取笑他,拉扎罗为大人们无所求地奉献着体力,也不与小孩子们的恶作剧多费口舌。他身体里住着的拉扎罗,与众不同。
这个纯净的男孩独自住在山坡上靠近羊圈的浅山洞里,在这个很小,很粗糙的空间,拉扎罗为自己准备了小小厨房,厨房里有监工管理员送给他的咖啡,他把咖啡同喜欢的朋友分享,他的朋友是那位女伯爵的儿子,坦克雷迪,一位从小养尊处优,一腔浪漫的公子哥。
公子哥鄙视生父的不忠和生母的剥削,信誓旦旦要为农场里的奴隶们争取权益。他被一个要按在亲笔书信上的血手印难住了,扎破自己的手指太可怕了,他下不去手,于是把刀子递给拉扎罗,当刀尖真的戳向他的食指时,坦克雷迪惊恐万分地跳到一旁好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质问拿着刀的拉扎罗:你真拿刀戳我? 可这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
拉扎罗不该去城里寻找坦克雷迪的,那个不切实际软弱无比的坦克雷迪,要不是这小子用他脱口而出的一句:“我们是兄弟”让拉扎罗当了真,拉扎罗也不会为了坦克雷迪并没当真的一句兄弟三次赴死:
第一次,坦克雷迪怒斥拉扎罗丢下自己去干农活是对他们情义的背叛,迫使拉扎罗做着农活也深深自责,最后淋雨发烧,不省人事;
第二次,拉扎罗发烧昏迷醒来,人还没彻底清醒时就急匆匆跑出去找坦克雷迪,路上迷迷糊糊的拉扎罗失足跌下深谷,不知生死,无人问津;
第三次,几年之后拉扎罗从山谷里苏醒,为了找坦克雷迪解释清楚自己没有背叛,独自从村庄徒步走进城市,把自己暴露在奉行迥异规则的众人之间。
拉扎罗满脸血污地倒在众人脚边,一匹狼从拉扎罗身边飞奔着逃出人群,我愿意相信拉扎罗之灵化为狼,我看到即便是人们相传已久的凶狠邪恶的狼,也无力招架周围充斥着凶狠贪婪磁场的人群。
他厌恶这种腌臜气,他只想远离,免得让自己真变成人们口中诋毁的那种狼——他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模样,他不被允许继续以拉扎罗的样子存在,放肆去做一匹远走的狼也没什么不妥。好端端的圣洁之人,死于人。
人性善良的火光就在一次次外界武断否认的攻击中渐渐暗淡,直至心灰意冷。这是许多怀抱一腔淳朴的人在奉行不适宜自己生存需要规则的歧路境遇中,变得面目全非的过程,也是那些屈服于否认攻击的人们再与某些似曾相识的时刻相遇时,慨叹自己竟变得如此不幸的指责。
拉扎罗至死没有发出一声和不幸同频的叹调,他的脸上只透着友善、平静、清澈,一如他站在葱葱郁郁的阔叶烟叶田里,眼神澄洌清晰,面庞舒和,让这一下子刺破影片开头农民生活片段的聒噪、无序、拥挤和脏兮兮的镜头,悄然定格。
2019-02-20 22:49——衡·Isabella「圣人死于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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