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围城结缘是在大学的一个书摊上。大二盛夏的傍晚,从食堂懒洋洋走回寝室的路上,受不住天天游戏的无聊日子,就顺手买了本上蓝下白颜值俱佳的围城。
初读围城,赞文笔之精美。
鸿渐偷看苏小姐的脸,光洁得像月光泼上去就会滑下来,眼睛里也闪活着月亮,嘴唇上月华洗不淡的红色变为滋润的深暗。苏小姐知道他在看自己,回脸对他微笑,鸿渐要抵抗这媚力的决心,像出水的鱼,头尾在地上拍动,可是挣扎不起。他站起来道:“文纨,我要走了。”
好奇《月亮惹的祸》作词者十一郎当时是不是在现场?不然怎么能写出“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这样情生意动的句子。也难怪我爱你可以翻译成“今晚月色真美”。
方鸿渐把信还给唐小姐时,痴钝并无感觉。过些时,他才像从昏厥里醒过来,开始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刺痛。昨天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星断续,细嚼出深深没底的回味。
方鸿渐和唐晓芙互相还信这段看的实在令人心碎,牛反刍似的,以为忘却的陈年往事也涌上来,没想到钱老也有感同身受的相似经历。
再读围城,惊道理之盎然。
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年龄是个自然历程里不能超越的事实,就像饮食男女,像死亡。有时,这种年辈意识比阶级意识更鲜明。随你政见、学说或趣味如何相同,年辈的老少总替你隐隐分了界限,仿佛磁器上的裂纹,平时一点没有什么,一旦受着震动,这条裂纹先扩大成裂缝。
初读时无感,可渐渐发觉这可真是事实,好比公司员工,新员工总愿跟新员工在一起,成为老员工后,自然疏离新员工,明明没有什么关系,却平白多了些责任感,不时会去做下恶人,甚至未考虑是否值得。
三读围城,叹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不知不觉已成“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的方鸿渐。
方鸿渐得了名义岳父的资助去了欧洲留学,却浪荡四年,买了个文凭回国。工作也只是靠岳父,在他家的点金银行做个差。明明不喜欢苏文纨,却犹豫不决,甚至还在月色下浪漫一吻。伤人伤己,既辜负了苏文纨一片芳心,也间接导致了与所爱人唐晓芙的决裂。
后因“情敌”赵辛楣去湖南的三闾大学教书,因为假学位,原定的正教授也变成了副教授,原本要教的政治也变成了伦理学。即便后来有机会去执行英文,却又因批卷错误,语法不通而被学生联名告状。过了一年,大家都被留聘,只方鸿渐一人被解雇,只得灰溜溜地携着未婚妻孙柔嘉离开。
托了辛楣的大礼,得以在香港结婚,以省两家请客宴席的费用。同时,辛楣又送方鸿渐个上海的报馆差事,但薪水却只有妻子薪水三分之一。因为经济上挺不起腰板,方鸿渐夫妇对对方家人的不满越来越严重。最后冲突升级,被打的孙柔嘉与姑母离开了这个家,方鸿渐在老钟的报时声中沉沉睡去。
而另一方面,辛楣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美国留学归来,多年追求的苏文纨却与突然杀出来的曹元朗结了婚,哪怕与方鸿渐到了三闾大学,与汪夫人偷情也是因为她眉眼像极了苏文纨。最后远渡重庆,做官做进了国防委员会,与父亲旧友女儿订婚。
方鸿渐未必不聪明,看他前期的撩妹就知道,有急智,有文采,也有自己的思考和过人之处,可惜“兴趣颇广,毫无心得”。
“这不是大教授干政治,这是小政客办教育。从前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像你们的报纸宣传品、训练干部讲义之类。”
这一番话可见方鸿渐思想之深度,可他太懒散了。伦理学的课程,随便找了本书来凑数,内容无趣无味,是学生公认的水课。他一生靠人,靠岳父、赵辛楣、父亲、孙柔嘉,却从不靠自己,他的学业、婚姻、职业都很随意的决定了,从不去争。另外,他太古板,不懂人情世故。赵辛楣从买船票一件事就推断了,李、顾二人花钱小气,谨慎,学到教训就立即改变。而方鸿渐却在大家对汪夫人“设计陷害李梅亭”的主意随声附和的时候认真了,还要去说怎么实施。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方鸿渐的例子就在前面,学问得通透,不能蜻蜓点水,成了个门门精通,样样疏松的平庸人。要知道成功的对立面并不是失败,而是平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