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乃馨

和母亲一起散步时，总能聊起一些乡里乡亲日常琐事，听母亲讲的时候，我总是兴致勃勃的倾听，心里暗自思想着，原来母亲的生活里还有如此之多的我不了解的人和事，这些人陪伴母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琐碎而真实的日子，我不由的对这些人心生感激。

我的生活相对于母亲而言，非常简单，没有庞大的亲戚群，更没有整日里在一起的家翁妯娌。我不需要取悦谁，每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早晨晨练先生会认为太辛苦，而孩子是持支持态度，就我自己而言，我喜欢看日出，因此会在日出之前跑出家门，在小城里四处游荡，我喜欢小城的清晨。下午则是午睡不醒，在床上完成读书和思考，梦境如何全然不用计较。

母亲起的比我还早，几乎每天都是从微稀得晨曦中起床开始操磨。家里还剩下四口人，小侄和小侄女，还有父亲和母亲。晨起的父母是没有时间晨练的，烧水煮饭、耕田种地、喂羊喂兔……我总感觉他们有做不完的活，更神奇的还有我家的那面木柴墙。以前影像最深的是花园里的草莓和院篱边上的蔷薇花，那是我家的风景，是母亲的骄傲；而现在，随着这面木柴墙的日益增长，其他景色黯然失色。

当我带着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女儿兴奋的说:“妈妈你快看，我的姥姥像不像葫芦娃。”站在巷口张望，只见母亲穿着厚重的衣衫，佝偻着腰，手里拿着斧头在砍柴，西落的阳光撒在母亲斑白的发间，笼罩着母亲四周的地上，在光影斑驳中，母亲的身影真像矮胖的葫芦娃。

当我们走近母亲时，母亲全然没有察觉，嘴里发出“噻、噻”的鼓劲声，一下一下披砍着隔壁粗细的木头。我叫了一声“母妈”，母亲一下愣着了，片刻忙问:“姐儿来了吗!姑父呢？啊，你看我怎么不知道让人进门了。”一时间，母亲竟有些忙乱。拉着女儿叫着姐儿进了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的格外谨慎，从不直呼我们的名字，总是赶着侄儿叫我们每一个人。母亲的谨慎让我有些难过，我们不像是亲密无间的母女，最多像个亲戚。

母亲又开始述说我不在的日子里的细碎，家早已成了母亲的全部世界，乡邻们的消息是她的所有信息来源，她渴望与外界沟通又害怕与外界接触，她喜欢去表姐家做客。当我发现母亲的这些变化时，内心无比疼痛。母亲细细述说着表姐的生活，我听到的大多和母亲生活相似的内容，这些都是母亲容易理解的和熟悉的。我邀请母亲来我家小住一段时间，母亲只是叹息，她告诉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才能到达我家，不会乘车，不明方向。

在我成长的路上，母亲一直是个刚强的人，不畏艰辛、不言失败的人，而今的母亲更像是我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母亲竟然学会查看我们的脸色，只有在我高兴的时候提一些她认为是往日不能提的要求。比如，母亲搓着砍柴溅到身上的碎木屑，陪着笑问我:“孃孃要不要去供销社转转去，那里新进了一些小碗，听说很好看。”我转身擦拭着眼泪，说:“我想去供销社看看，正好带着妮子走走我小时候走过的路。”

母亲高兴的跑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领着我和妮子一路逢人便说:“这是我平安的姑娘和外孙，她们娘俩不放心我，来看我了。我都说我很好，她们还是坚持要来，我们去供销社浪个。”被母亲介绍给遇见的人，她们和母亲一样质朴，拉着我的手问寒问暖，拉着女儿的手夸赞一番。女儿有些不自然的红着脸，不再说话，我便催促母亲还要赶路。

一趟供销社，母亲既不要漂亮的小碗，也不要以前喜欢的针线，只是高兴的把我们母女介绍给她的熟人。在回去的路上，路过花房，我挑了两盆康乃馨，临别时，母亲拿着花盆要装袋给我，我说:“这是送给您的，希望母亲每天都有精神，像花儿一样美丽。”母亲喃喃:“我当是你要，送这么贵的花给我，我们院子里不是有很多花吗？你就知道浪费。”我假装生气的问母亲:“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出去送给外院的嫂子或婶婶。花儿这么美，哪里是浪费啊？我就是喜欢看妈妈高兴的样子。”母亲楞一愣，女儿已经把花摆在窗台上，母亲走过去，慈爱的抚摸着康乃馨的花瓣说:“还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花，我只怕养不好它。”

我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想念母亲，越来越像母亲了。细细碎碎给女儿念叨着和母亲的过往。

亲爱的母亲，感谢您给了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