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泥

“铛、铛、铛”楼下传来金属敲击声音，孩子们都听到了，表现出好奇的样子，有的寻声四望，有的窃窃私语，老师被迫停下手里的粉笔，凝神聆听。孩子们也跟着安静下来了，楼下的声音越发清脆起来。

老师问:“这是什么声音？”孩子们象炸了锅一样呼喊着回答，有说“不知道”的，有说“打铁”的，一时间乱成一锅粥。老师顿了顿，说:“咱们继续讲题”。偏在这时，楼下敲击声又响了两声。老师问:“楼下是谁？”孩子们的目光一齐看向坐在前排座位上的泥泥。

泥泥从同学们灼灼目光中浅笑一下，并没有回答是谁，只说:“楼下有位怪叔叔，大家继续听课。”课堂恢复了正常气氛，楼下也无声音传来，一个上午在丁香花的香味中度过。中午休息时，孩子们象脱缰野马，涌向楼道，挤出校门。校门口一位神情儒雅，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站在阳光里，目送孩子们离校。泥泥看见中年男子，轻轻一声:“老师好！”有好事同学挤过来，问:“谁？”泥泥只顾向前走着，淡淡回答:“楼下打铁的怪叔叔。”同学们更是来了兴致:“楼下打铁的怪叔叔，你怎么认识？他是学校烧锅炉的？”泥泥听同学们的发问，有些恼火，因为这是自己敬爱的美术老师，他画室里的画框、陈列架大多出自这位大师之手，他为人低调，专心艺术创作，因此许多同学不认识。但转念一想，也没必要给这些整日里没事找事的家伙们纠正三观。她露出一个少有的甜美笑容，告诉同学们:“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校草级美术老师，很厉害呢。”

放学回家的路不长，同学们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许多时间来解决，不然校园生活就会枯燥无味了。

历史课到了，大家跟着老师的指引，一起回顾“郑和下西洋”，一阵暖阳，几欲昏睡的孩子们让老师有些着急，便问:“三渡西洋的是谁？”无人应声，复问:“是谁？”这一声“是谁”高出了好几个分贝，泥泥突然回答:“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同学们惊醒，一同唱到:“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沙里瓦，沙里瓦。”课堂气氛空前活跃，就连正在梦呓“好吃”的肥仔都乐的鼓掌。

泥泥还有许多烦恼的时候，那就是早晨起床。每天早晨泥泥最怕起床铃声和妈妈的声音。一个震耳欲聋，一个跌宕起伏。周末晚来，闲时常常自导自演一番《泥泥起床》。忽而倒头大睡，双目紧闭，忽而温柔起步，如莲移动。倒头昏睡的是泥泥，做粘连状，双手紧扒着小被子，一动不动。温柔而来的是母亲，用手抚摸着泥泥的额头，轻轻唤着“泥泥，泥泥起床。”母亲看着泥泥扭动着身体撒娇，亲亲泥泥，出去做饭。泥泥再度昏睡。母亲复来，叫“泥泥，泥泥快起床！”泥泥双手飞扬，挠头抓耳，应“知道了！知道了！”母亲倒茶，添饭。泥泥半掩着嘴，流着口水，从枕头睡到枕巾，没有一丝起床迹象。母亲返回，嚷“泥巴，还不起床，要迟到了。快！”泥泥知道这是最后通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下床，将母亲推出卧室，吼“起来了！起来了！你烦不？”屋里顿时无声。泥泥穿着衣服，瞧见闹钟已经指向出门前三分钟，冲进洗漱间，洗脸，喊妈妈。“妈妈快来帮忙扎辫子！”洗漱间一片混乱，三分钟搞定所有准备事宜，母女俩一起出门，有说有笑，一点也看不到钱三分钟的对吼。母亲看完泥泥的表演，说:“原来你都是这么欺负我的啊？”一阵朗笑。泥泥亲亲母亲的脸，说:“母上大人息怒啊，我们小仙女对睡眠情有独钟！”两人一起乐，乐的屋里空气甜蜜温馨。泥爸爸偷偷看着这两个女孩子，点起了一根得意烟，喝着茶，心里纳闷，这对冤家每逢周末藏在一边，又笑又说，竟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在没有《泥泥起床》系列演出时，泥泥也会像楼下怪叔叔一样，叮叮当当忙个不停。她喜欢静静地躲在屋里，铺开画纸，信马由缰的涂鸦。泥泥的绘画始于何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依稀记事时，看到母亲出门留的纸条，泥泥会拿给父亲，让父亲告诉自己上面写的是什么。父亲会告诉泥泥上面是妈妈留的言，妈妈说她去上班，下班回家，爱泥泥等。泥泥睁着乌黑的双眼看着父亲，听父亲读完留言条，泥泥跑去找来妈妈买的蜡笔，画上自己，大多是自己从睁眼到等妈妈回来的全部过程。

等妈妈回来，泥泥拿着自己画的留言条送给妈妈，并要求妈妈上班时带着，想泥泥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这样的留言条通常要在泥泥的解说下才能看懂。

父亲去野外工作，有队友回来时，妈妈会写信给爸爸，泥泥也不甘示弱，拿出笔墨，开始给爸爸画信，通常一画七八稿，稿稿有新意。爸爸的来信更是泥泥期待的，爸爸会在回信中问妈妈，泥泥画的是什么鬼，我们工地上的人没事就拿出来读，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有，咱家小泥巴这么爱画画，送去学学吧。泥泥吓哭了，她不要去学画画，她要在家陪妈妈，她还要给爸爸画信啊。

画信的时光伴随泥泥走过南北，小学时和父母一起漂泊度日时，画信是她最开心或最伤心的时候做的事。开心的事大多是周末和父母一起吃了美味大餐，画里有鸡腿，有炒饭，还有一家人一起相互喂饭的场面。虽然那时画的家人手臂长短不成比例，却能准确的将勺子送到对方嘴边，享受宠溺的人表情那么幸福，坐在一起的家人相互喜爱，难以掩饰。不开心的大多是父母上晚班，泥泥自己在家写作业，扎着牛角辫的小泥泥流着泪独自睡去。

那些画册被母亲收集在一起，年复一年的保管着，偶尔拿出来和泥泥一起看，泥泥嘴上说:“丑死了，那时的画功真差。”心里却泛着各种滋味。这些留言条成了泥泥的成长史，里面记载着她们一家三口一起度过的时光。有时候会看着看着流泪，有时候会看着看着想要亲亲妈妈。

高中举办成人礼的那天，泥泥挽着父母的手，为他们朗读了一幅自创的《我们仨》，泥泥穿着雪白的兔子服，举着经典的剪刀手，从容的站在父母的注视里。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幸福。

珠珠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