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结婚了。婚礼上，他一个人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忙着招呼满堂的宾客，忙着解决妻子娘家人的一切小麻烦，忙着亲戚朋友的迎来送往。
“恭喜恭喜呀！”我说。
他看都没看我就说：“你我就不招呼了，自己去吃饭。吃完去新房看看我媳妇，老漂亮了。”
我笑着走开。由衷的为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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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其他三个发小来说，我们两家离得很远。
上学时，他自己在一个班，我们四个在一个班。我们从不约着一起上学或者一起回家。
有时候，我们四个会跟着大一点的孩子似懂非懂取笑他。取笑从他们家出来的陌生男人。
对此，他也经常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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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常和我们一起玩，他很忙。忙着帮父亲干活，忙着照顾生病的母亲。我们也很少说话，偶然碰见也是沉默。
在学校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在初三。
他在语文试卷的作文格里写满了对老师的厌恶。他妈妈来学校的时候，我正抱着化学老师的试卷往楼下走。
简单的跟他妈妈打了个招呼，便知道了他的事迹。
我和他前后脚走进办公室。他站他在妈妈的旁边，听着班主任滔滔不绝劈头盖脸的数落。
狭窄的办公室里，充斥着肥胖班主任的怒气。
化学老师轻声布置给我的班级作业，我听得零零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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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在操场上遇到。简单的寒暄，他几句话噎得我“怒发冲冠”。
我心想，我有病才会和你说话。
也许他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儿过了。周五下午，他站在学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初三的时候，五个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还在上学的就只剩下我和他了。
我有点儿不乐意搭理他。他看着我提了一大袋脏衣服，很自然的接了过去。
不长不远的路途里，我们东拉西扯的瞎聊。
他告诉了我为什么他会在语文试卷上骂老师，也说了他不想再上学了。
我含糊的劝他别去打工，去上高中。
对于未来，我既没有把握也同样的茫然。
那一次谈过之后，我们也没有再一起回家。两周之后，他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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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工回来的时候，我上高一。
他头发染成了淡紫色，身穿米白色小西服。一双黑皮鞋，刷得油亮亮的。
在满是灰尘的乡村公路上，很是显眼。
我们互相加了QQ，时不时的会聊两句。
从来也没有聊过什么实质性的话题，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的聊天记录都是这样的。
他：在吗？我：在的。
然后就没了下文，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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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的时间里，他妈妈几次徘徊的死亡的边缘。昂贵的医药费使他再没有闲钱去染头发和擦皮鞋。
女朋友谈了一个又一个，总修不成正果。
家里的三个姐姐都已出嫁，同母异父的大姐出嫁后便再没有回过家。
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一年没两天在家。
相聚的日子里，也都互相沉默，没什么话可讲。
聚少离多的房子里，总堆满了父母互相之间恶毒的咒骂。
母亲的泪水总也流不尽。他心里的伤，口子越开越大。
最失落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他不相信。
我不敢说话，生怕泄露出不合时宜的怜悯和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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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我们再没有讨论过如此深沉的话题。我不提，他不说。一切都掩盖得很好。
距离是个好东西，时间也是。距离消除了我们面对面的尴尬，时间冲走了他伤口上淋漓的鲜血。
婚宴上，他母亲浮肿的脸异常光亮，不时张口大笑。父亲在一旁喝得昏昏噩噩，走路都走不稳。不知东西南北。
他一个人，操持着自己的婚礼。他一个人，肩负照顾母亲的重任。
看着新娘微微凸起的肚子，我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我当了父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肩负起当父母的责任。
当时忘记告诉你了，我相信你的。相信你会是个好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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