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道路两旁的树木变得只比马儿高一点,脚下的道路更加松散,踩下去有股无力感,本应升起的袅袅炊烟也愈加稀少。随从人员不再如出发时那般充满生气,除了马蹄声和喘气声听不到其他声响。我知道,越是平静就意味着离终点越近。
作为尚书右仆射的儿子,我其实活得不自在,别看我整天游手好闲,其实那也是被逼无奈。虽说顶着官二代的帽子,不必愁吃愁喝,但历史上二代而亡的家族数不胜数,尤其是在我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身上。因而我被父亲安插进军营,负责向边塞押送粮草,凭此积攒一些军功不至于父亲百年后家族也随之没落。
我的目的既简单又明确——将粮草运送到阳关,见到最高守将,将父亲的手书交与他。对此,我很有信心,虽然我还不曾出过京城。我很自信地认为匪徒没大胆到敢劫官家的车,事实也确实如此。而关于父亲嘱咐的事我觉得更简单,这普天之下没几个人不敢给父亲面子。因而,我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头戴束发金冠,身穿新的锃亮的玄境衣,腰挂皇家赐予的王朝陌刀,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端。
将军出城相迎,当然,他肯定迎的不是我,这从他第一眼就把我忽视就能看出来,他迎的是皇帝陛下的信任、黎民百姓的希冀、王朝盛世的期待。
卸货期间,我被将军邀请至城墙。正合我意,我还担心找不到单独交谈的机会。我来到城墙,看到将军笔直站着,面朝塞外。他看我来了,示意站他旁边,我照做。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前方,我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而“舍命陪君子”。远处吹拂来的细沙进了眼睛,我不住地用手拭去因此产生的泪,。反观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点不受影响。
“看前方,你看到什么?”不容置疑的反问,令我这个相爷公子无所适从。
“遍地黄沙。”我很确定我的答案。
“错了!”依然那般咄咄逼人。
我想反驳,凭我是当今丞相的儿子这身份斥责他,但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
“这是王朝的大好河山!”字字铿锵有力。
“大好河山?”自己轻声地说。“为什么会认为黄沙是大好河山?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内心不断推敲,这难道是什么暗语?我自己一个人琢磨着,一点没发觉他早已离开,直到马蹄声和喊杀声将我拉回来。
蛮族一队人马来抢夺食物,几百号人骑着奔驰战马从远处而来,嘴里“喔……喔……喔”嚷嚷着。眼见就要冲到城下,这时,将军率领一只骑兵出城迎战。两军交战,刀光剑影,明枪暗箭,免不了有人要长眠在这寒冷的黄沙之下。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现实的战斗,吓得不轻,甚至当有箭矢向我射来我都不敢动弹,幸而离手之矢因飞行距离过远发生偏折,从我右耳擦过,否则我就成了“烈士”。我是第一次见识战争残酷,也是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
这场规模不小的冲突以蛮族败退结束。止战后,将军命令人对伤员进行抢救。看着躺在地上的伤员甚是凄惨,有右手拿自己左手的,有扯着半截肠子的,有捂着被切掉半张脸的……我实在无法忍受,很不争气地吐了。
我想到这是他们日常工作就为自己感到羞愧。我看着城下的士兵忙碌的身影,将士的热血将黄沙染红,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恰似一块带含有血色丝巾的黄玉。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刺眼,粗犷的西风吹来漫无边际的黄沙,逐渐消逝的夕阳画出一副绚丽的景象,好一个大好河山!我不觉喊了出来。
入夜,将军邀我入府,我应邀而赴。
“如何?”见面便问。
“‘可伶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话不假。”
“军人定当以战死沙场为荣,何以那么多儿女情长。”不满道。
“是,将军说的对。”
“除了此次粮草运输,可还有其他事情?”紧盯我的双眼问道。
“没。”迟疑了一会儿后,我给出了我认为正确的回答。。在亲眼目睹战争后,我没脸拿出父亲的信,尽管会被父亲骂,但我仍然不后悔。
“行,你走吧。”
我走了。此番回去定然会挨骂,但那是值得的。我内心告诉我应该这么做。我不愿让将士对我期待化为直上的青烟,更不愿让王朝出现“一腔热血,千缕忠魂,却只能说与狗听”的悲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