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一切

作者: 南塘旧事 | 来源:发表于2018-07-09 19:29 被阅读27次
                                           

    深夜难以入眠。伸手摸到床边的小书架,也不知抽了哪本书。台灯亮起,旋即发现是余华的《活着》。故事情节早已熟悉,就随手翻到的小说后半部分。原本只想消磨掉失眠的时间,不料竟一夜无眠。

    想起了遥远记忆中的一个人,严格地说,一个我所知道的陌生人。

    记不清过了几年,五年,或者是十年?今年年初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吃力地拉着平板车远远地从路口走过来。头发已花白了许多,穿着红色棉服。说是红色,大概因为穿着年对已久,衣服已严重褪色。车上放着几麻袋粮食,沉重的负荷令她深深地弯下了腰。像一直以来的每个冬天那样,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几处冻伤,严寒里赤手拉着车。沿途碰到熟人问她:“这是要去哪儿?”“过年了,去面粉厂换些面粉!”

    她渐渐远行,过早就佝偻的背影让人看了心疼。这么些年,她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嫁出了两个女儿,又给小儿子娶了媳妇,这中间到底有多少难以想象的苦痛呢?

    从记事起就知道镇上有这样一个人,却从来不晓得她姓甚名甚,也从来没有去问。她丈夫姓马,是镇上的一名搬运工,大家都叫他老马。他和其他搬运工一样,每天蹲在车站,等着哪家的老板来找他们干活。和其他工人一样拿到工钱,却不像别的工人那样省吃俭用。虽是个老实人,却不够稳重。终日和人嘻哈打闹,做工时也是如此,总被老板骂。拿到工钱,常常去小店打上二两小酒,再要几颗松花蛋,坐在店门口就吃了起来。

    她和老马育有两女一男,都是蛮懂事的孩子。家住在镇东,家中只有两间土房,玉米秸秆搭起的厨房,让这个清寒的家庭更显贫苦。镇上人知道他们家的困难,经常那些旧衣物、用具等物件给他们。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夫妻俩经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十几年前,在一次争吵中,醉酒的老马喝下了农药。她用平板车拉着老马跑过镇上的街道冲向医院的时候,惊恐的哀嚎声似乎穿透了整个小镇,至今镇上的人说起时仍是盈满叹息。

    老马最终还是抛下了一家老小,离开了人世。镇上的人都说,老马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那一年,老马的小儿子只有五岁。她坐在医院的地上呼天抢地的痛哭,嘴里只说着一句话:“这可怎么办呀!”

    老马过世的这些年来,她很少再跟邻人聊天了。夫妻吵架出了人命,不管有意或无意,在世人眼中终是不光彩的。她的大女儿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了,走时说过要帮着母亲给弟弟娶上媳妇,此后一直在外打工,时隔多年才重新回到镇上。幸运地是,大女儿最终帮母亲一起让弟弟娶上了媳妇儿。她二女儿长大后在市场上摆起了小摊,卖些干果零食。如今,两个女儿也已嫁做人妇,生活虽不富裕,总算能过上平凡的生活。而她,依旧拉着平板车穿梭于家和田地之间,沧桑爬上额头与眼角,白发也逐渐占据了鬓边的青春。再见到熟人时,她已能笑着打招呼,消瘦的脸上绽开的笑容让人心疼。

    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活着》能让我想起这个平凡的女人。小说的主人公徐富贵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二流子和流氓,他只要两个嗜好——嫖和赌。他赌博时遭人暗算,输掉了全部的家业,一夜之间,从阔少沦为穷光蛋。他的父亲在亲手处理掉所有家产以后,死于迁到旧宅的当天。悲剧由此开始,福贵接二连三地送走了母亲、妻子、儿孙,命运一点点剥夺了福贵生命中的所有温情。因为不愿看到老牛哭,福贵买下了它,取了个名字也叫福贵。一晃十年,福贵和老牛“福贵”居然都没有死。福贵赶着“福贵”去犁田,吆喝“福贵”的时候,嘴里也喊着所有死去亲人的名字,仿佛他们依然在身边跟他一起耕作。

    这么多年,在经历家庭的重大变故后,她在田间劳作时定是也怀念着不在身边的亲人。间或说着亲人的名字聊以安慰,恰似他们在她身边的时候。这个平凡的农村女人,没有受过教育,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这个小镇,她的世界只有这个小镇那般大。年轻时死了丈夫, 含辛茹苦抚养了三个子女。活着,对她是一种责任。能活着,是因了她内心的力量。生活随处播种了一个苦难,她年复一年地耕耘着属于她的那片田地,她却让它成长为一个希望。

    余华写作《活着》的时代距今已数十年。数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中国的命运,却无法抹去福贵所代表的中国农民的形象。脱贫致富和小康生活又岂止是一个梦那么简单,有许许多多的“福贵”只求能平凡地生活在当下。

    余华这样理解活着:“活着”,在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来自于呐喊,而是来自于忍受,忍受生活带给我们的一切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确实,活着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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