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

我们在池塘边走着。栏杆由白色大理石雕成，有些地方已经松动腐蚀，不过在月光下仍然一片洁白。枯黄的荷叶漂在水的表面，荷花红褐色的茎弯腰垂在水里，扎在水中的树投下影子，池塘里冒着寒气。

静悄悄地几只鸟从黑蓝的天上飞过，也不出声。

“你累吗？”他问。

“不累。”我想他说这句是为了什么，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们坐下来吧。”他的手撑着栏杆翻过去，朝向湖的那边。

我学着他的样子，但也许是不够高的缘故，差点摔下去，他拉着我的衣服。

“谢谢。”

十一点钟学校的路上，人数寥寥，那些走在路上的人赶着在宿舍关门前回去。身后一盏橘色的路灯藏在梧桐树叶间，十一月的风沿路呼啸。

我看着池塘里的月亮，他望着天上的。双腿垂在栏杆边摇晃，我望着我白色的鞋子，月光也洒在上面。

“我想起一个故事。”他说。

“嗯？”

“不对，是我做的一个梦。”

他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拖缓故事的节奏呢，废话么，环境描写么。

“什么梦？”我当然要问这么一句，我笑着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只有月亮。

“我梦见有一所学校，我们在那里上学。”他的话变成白色的雾气升起来，飘散在空中。

“那所学校和我们这里很像，但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就像真品和复制品的差别一样。”

“在梦里你和现实中没什么差别，你是中文系的学生。可我知道那是梦，因为在梦里我不是我。”

原来桥底下藏着一只乌鸦，栖息在弯弯的树干上，也许是被风扰动了，它扑棱棱飞向天空，与天空漆黑的那片融合。我觉得有些冷了。

“在梦里我学的不是文学。”他的眼神黯淡了许多。“我忘记了我在哪个学院，也许是不希望记得。”

“梦都是这样。”我说。“我也记不得无关紧要的细节。”

枯黄的荷叶随风波动，在这个季节池塘里大概没有什么东西还活着了，我怀念蛙鸣和蝉。

“我只记得我在整个学校的路上游荡，都没找到你，我去过图书馆，去过所有的操场。”他说，“直到我感到十分渴睡，眼皮沉重，决定不再寻找时，我看见你在公交车上，你坐在前面的单人位置。”

他的叙事毫无逻辑，又缓慢，压抑情感，没有出色的意象，冰冷如同当下呼吸的空气。我感到更冷了，把手缩进毛衣的袖子里。

“我走过去，你十分礼貌地和我打招呼，我不知所措地回应，但一切都不对。”

“你还是你，你的发髻闪耀着日光，可我不是我了。然后你转过头继续望向车窗外。”

“你冷吗？”我问。

“我只好退回去，远远地望着你，猜测你意识的流动，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公交车一站站停顿，我担心在哪站你会下车，直到我醒过来，哭得悄无声息。”他眼里好像出现了泪水。

“随后我起床看到清冷的早晨，像是梦里的我看到的，很久很久才缓过来。”

“我好冷啊。”我说。

他才不看月亮了。他笑了笑，眼泪一抹，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已经不冷了。

“没关系，我的毛衣很厚。”他说。

“我们回去吧。”他说着翻下栏杆，把我也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