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之爱

作者: 书山花开 | 来源:发表于2018-09-03 20:47 被阅读3次

    文/书山花开

    01

    爱是什么,或许难以说清,但当心中只有对方,虽异物也不觉可憎,情不随时而迁,则离爱字想必很近了吧。

    菲儿对着窗儿,遥望远方目力所不及的古塔,而想起心中永久留存的他以及有关往事时,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多年前的某个晚上,还是十五岁少女的菲儿,早早将息。朦胧睡去后,忽觉有巨大的影子靠近,随后那黑衣人将其一把抱起,如抓小猫般轻捷,抱着她就纵身跳下高楼,腾跃着飞奔上树,未多久,就飞身上了塔楼。

    在风一样的速度中,菲儿觉得像是一个梦,就和她曾想象的那样,风驰电掣,飞一般的感受。似乎不曾多想,她就安卧于温软的床里。她不想梦这么快就结束,可等待许久,再也没有那样的飞驰,于是她沉沉睡去。一轮月儿近距离的在夜的天空里明亮着。

    等晨光沐浴全身,菲儿醒来之时,发现一个美男子式的人物坐于床前对着她笑,她既感到不安,又产生新奇之感。

    除了父亲和男仆极少的几个男子外,她平生几乎没有见过什么男子,更何况一睹而觉心旷神怡,似久已熟识的那般。菲儿仿佛觉得迟早会遇到这样的男子一般自然而然,所以,等情绪安定之后,她对他笑了一笑。

    他尴尬笑笑,勉强挤出几个不完整的词句,意思是说:很抱歉,我把你劫来了。

    她微笑着并不出声,那意思似乎也明白:没关系,我懂的。

    那个不知道名字或者是没有名字的男子就这样把菲儿从家里劫取而安置在十层塔楼之中。

    02

    菲儿觉得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以前是面对丫鬟,绣花,画画,读书等什么的,活动的范围也仅是阁楼和花园;现在在塔楼,局限于一室之内,面对一个男子,慢慢地,开始养猫,读书和画画。

    男子的生活更是单调,常常坐于一角,整日不动,不出声,也不饮不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不知疲倦地欣赏一朵花,一处优美的风景。

    菲儿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是正常的,什么样的是不正常的。他对她笑,给她带来饭食,以及按照她的要求带来书籍,兔子,画画工具时,她觉得他很正常。

    但他纵身跳下塔楼的瞬间,露出狰狞的面目,背后伸出巨大的翅膀,再也不像男人,甚至不是人时,给菲儿的感觉就是:他是不正常的。

    好在在菲儿的面前,他从不露出可怕的原形,留给她的始终是美的,玉树临风,朱唇美颜。

    03

    李清照《漱玉词》描绘夫妻之间是相濡以沫,伉俪情深的,哪怕思念也是充满着渴望对方怜惜的娇嗔。菲儿读着,化在心里。“赌书消得泼茶香”,也觉得浪漫。

    菲儿看着他,他不像赵明诚有学问和才情,他似乎对于书册和女人都没有什么感觉。

    他一定是孤独的。尽管他化身成为人类,看上去风神潇洒,其实并不真正懂得学问,更不懂得人类。他怀抱着别样的情怀,在人群里独自行走。远离人类之后,栖身于高高的塔楼里,看着红尘里万家灯火,感受着无量的孤独与莫名的感伤。没有谁能真正懂他。菲儿觉得自己也不懂他。

    他为什么劫来自己,或许是他正在努力,努力使有人懂得他,或者他觉得自己该像人类那样,融入人群之中,而菲儿或许就是他这种心思的“证据”。

    不过,菲儿想,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呢?

    自从懂事到而今,谁又懂得自己呢?她也不过是孤独的证据而已。在闺房里生活,外在的世界似乎很近,其实很是遥远。笔墨所书写的,眼睛所读到的,跟真正自我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萌生的朦胧的爱意,像梦一般,虚无缥缈,无处着落。

    而生活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所操持的,不过像驴子围绕着磨盘,“循规蹈矩”般行走罢了。

    04

    世界已无男子,他又何妨?倘若需要爱,爱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况且他至少从眼下的眼睛里看起来,还是个美男子——自然,对于什么是美男子,菲儿也没有什么概念,单是觉得他就是如此罢了。

    她试着挨近他一些,她的纤纤玉手将要摸到他的衣襟时,他忽然站起来,猛然腾身而起,从塔楼跳下,变成一个怪物,消失在茫茫林间。

    他与她或许像刺猬那样,彼此靠近就会刺着对方,最好的也许就留着一定的距离:

    他孤独他自己的,他欣赏他自己的,她也孤独自己的,欣赏她自己的。

    当活动的空间狭隘得只剩下两个人,当世界再也没有其他人,孤独依旧是人生的主题曲。

    书中有无数个孤独的灵魂,尽管有千万个读者在窥探着他们的内心,而他们依旧不变的是孤独。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日子就这样慢慢得过去,孤独也变得“温情”起来,享受独自的孤独和对着他的孤独,成了菲儿生活的全部。

    05

    这样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回到家里,菲儿才知道自己已经失踪了五年。

    回到家后的许多年,菲儿会不时地朝古塔的方向望去。

    离别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天,他郑重其事地对菲儿说了算是比较完整的话:

    “缘分已尽,我该走了,所以你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菲儿焦急地问。

    “我也不知去哪里。但这里已经不能再住了,住得已经够久的了”,他喃喃自语般说,“再住下去,必有祸患。”

    那你带我一起走吧,菲儿拉着他的衣袖恳求。

    他像宣言一般,说出了憋了似乎几十年的话来——

    不能。因为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是回到你的家里更好。我也不知会去哪里,也不知哪里有比较适合居住的处所。也不知道会活多久。

    天谴始终跟随着我,我始终不能活得像我自己那样。

    那段日子,我想挣脱束缚,想啃食人类,谁知看见了你。你让我感受到心中那最柔软之处,正隐隐作痛。我觉得我不能,不能将你视作食物。

    五年,我都是在这样的矛盾与痛苦中度过的。我不能将你当作食物,这成了我的信条。我像人类一样活着,可是这违背本性,所以太累了。我或许将放弃我的誓言。或许这根本就是错误。

    但遇见你,和你过的五年,我从未后悔。

    那个晚上,风暴雨骤。

    菲儿很想近距离看看他的真面目,她想:无论多么凶恶与狰狞,她都不会嫌弃,不会感到恐惧。可等他像风一样在风雨中从塔楼飘下,她被雨水蒙住了双眼,一切都看不清。

    许多年来,菲儿总在用自己的想象描绘他丑陋的样子,可总是想不真切,觉得与原本的他距离遥远,而一旦放弃这种努力,换之以美的那一面,却是分外的清晰。


    原文(略),见《全唐五代小说》第3册p1645《丘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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