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

作者: 松松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8-27 09:04 被阅读0次

    小七在边塞的小城里长大,前十七年,除了塞外呼呼的风声和干燥的烈阳,小七的生活里就只剩下小河了。

    作为一个姑娘的名字,小河有些奇怪。可小河本人却是生的清秀水灵,不似塞北女子。那一年,小七第一次用男人的眼睛看小河,仿佛一下掉进了小城里唯一的水井一般。之后,小河与小七那就像沙漠中的风与鹰,一个追着另一个。北方的凛风似刀,但小七和小河的眼里,却梦见了杏花春雨。

    说回小七的十七岁,这一年秋天,大约是在秋天吧,城外的羊也知道有事发生,惊悸奔逃,不及大胡子的牧民把群羊找回来,没剩多少草的山坡霎时间被朝中来的骑兵占领。军队像一面黑色的披风从山头上披下。

    他们说今年要打仗啦,他们在城中占了几个屋子,挂上了大营的旗帜,他们又在城外筑起了一个连着一个的帐篷。

    他们还在城西北角修了一座高高的塔楼。

    小七没见过这样的建筑,他带着小河去看,还没靠近就被楼上的军士喝退。他们也听不太懂那些军人说的话,只知道这塔楼大约是他们很重要的房子,和他们的房子不一样。和城南老张头家那座大大的羊舍也不一样,总之,那是很重要的房子,而小七自己和小河两个小孩子就不那么重要,他们只是这小城里的小孩罢了。

    有时候小七看着军士们啃羊肉的样子,甚至觉得对于这些说着南方话的士兵眼里,这些羊或许比他们的建筑还要重要。

    听家里的老人们讲,他们是来打仗的。打仗,就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拿着各式各样的铁棍子、铁锹子打架,哪一边把另一边的人打死了打跑了,那就是赢了。

    小七问老人们:然后呢?

    老人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小七和小河只是看到这些军士们拿着长棍子短锹子,走来走去,吃羊肉,上房子下房子。并没有什么打架呀。

    转眼到了第二年秋天,这次确实是秋天,枯黄的树叶零零散散的落下来,落在小河的头发里,小七把他们一片片摘下来,又把小河头发缝里的碎叶子吹了去。

    正走到塔楼隔街,从塔楼那边窜出一队人来,他们押着几个小七的发小,那些孩子脸上还带着困惑和愤怒,可一个个在军士们的铁榔头下也不敢言声。

    很不巧,小七也给他们捉了去。

    小河看着队伍哭着,也不敢哭出声来,她手里还攥着小七刚从头发里吹下的几片碎叶子。

    城里的老人说,军队这是在抓壮丁去打仗。小河也不太敢问老人们,她大约知道,小七哥哥可能也要拿着铁棍子铁锹子去打架了。

    小河再见到小七的时候,他们在塔楼边集结,一队一队出北城往北边去。小河看到满身黑色盔甲的小七在向她招手,她听不清小七说话。走出城门的时候,小七的发小们纷纷回头同乡亲们告别,有的哭成了泪人儿。

    可小七没回头,小河喊破了喉咙,她知道他听到了。

    那之后,小河不知从哪打听到,多花点钱银,可以送信去军营里。于是小河干更多的活,又去找城里最会写字的老人,每个月送一封信去军营里。

    可小河从没收到过小七的回信。

    家人看小河这样,也不敢去说不敢去问,他们从乡亲们那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小七回不来了。

    军队走了,塔楼也就空了。小河常常一个人爬上高高的塔楼去,望着北方的草原和云彩。有时候那个方向会涌起沙尘,可那尘土的风暴里,却从没走出过一个人。

    小七一去就是十年,但他很幸运,幸运的活下来了。

    军队回来的那天,小河兴奋的险些从塔楼上跌下来,可及至部队里最后一个人经过她,也没发现小七的影子。

    几个归来的同乡告诉小河,小七战死了,可小河不信。她依然每天去那塔楼,无论驻守的士兵如何呵斥,她还是硬要上楼。士兵们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力气,竟然拗不过她。她上了楼,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楼顶,望着北边,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北边的风沙起伏、云朵走动。

    其实那几个归来的同乡也不明白,为何小七总是看着小河的信一边哭一边发呆,也从不给她回信,反而总让他们在写家书报平安的时候,在信中提到小七已经战死的消息。他们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小七不回家来,而是独自去了南方。小七向他们说起小河的时候,眼中带着塞北的沙,像被风沙裹挟的幼狼一样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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