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明伟看着正在低头看手机的美玲说。美玲一怔,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她并没有抬头,仍旧看着手机。手机上的内容已经不在眼里了。她轻轻的缓缓的做了个深呼吸,脑子仍有些嗡嗡的。她怀疑自己有了幻听,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又迅速的消失不见,嘴角因做了运动而牵动了肌肉快速的抽动起来。她抬起左手抚了抚唇角,仍旧低头看着手机。
明伟宣判了婚姻的死亡后一直盯着美玲看,他做好了打算,若美玲闹起来,他便立刻收衣物趁势搬出去住。此刻他正不错眼的观察着美玲的表情变化。虽然他之前做了一万种可能预见的结果,可他独独忘了美玲有个冷静到冷漠的性子。他看到美玲的微笑后彻底的失控了,他不明白为何美玲活得越来越像个女王,而在她面前自己越活越像个小瘪三。他受不了每次参加聚会时别人对她的赞赏,受不了别人明里暗里说,明伟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这辈子娶到美玲这样美丽聪慧的老婆。
这些都让他男人的自尊深深的受到伤害,仿佛他高攀了她,是她的光环笼罩了他方才被当作附属品发现。他内心的屈辱撩拨起了他的愤怒,他提高了声调“美玲,我说我们离婚吧,你没听到吗?你在笑什么?”
美玲这次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刚才不是幻听。她的唇角又开始莫名的抽动了,她想扯出一个微笑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但此时的嘴角不受她控制了,她放弃了这个掩饰,仍旧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声轻缓短暂的嗯如同鞭子搬抽打在明伟脆弱高傲隐秘的自卑心上,他紧紧的盯着美玲垂下头而弯曲纤细的颈项,仿佛轻轻一拧就断。他用力的握紧双手,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冲上去拧断那根美丽的脖子。
美玲似乎感受到了异常,她抬起头,微微皱眉,看着他“明伟,给我点时间消化一下好吗?太突然了,我无法立刻回答你。”
明伟冷笑,你不是最冷静理智么?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么?现在慌了,是怕失去现在的优质生活吧,若你肯地下你美丽的头颅来求我,或许我可以考虑多给你一些生活费。明伟内心的咆哮并没有影响到他表面的平静,他点点头“好,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晚给我答复。今晚我睡客房。”说完离开曾经他们共同拥有的卧室,并不忘随手将门带上。
美玲低头思索,他是认真的。美玲不致于笨到感受不到威胁。但为什么呢?这事没有任何预兆,她不明白从何时起明伟存了这样的心思。子衿已经8岁了,日子过的日趋平淡她是知道的,可谁家不是这样呢?她毕生的祈求就是平静的过日子。好容易子衿上了学,进了贵族双语学校,每周回来一次,自己总算有些独立的时间空间了,可这样自在的日子又到头了。
美玲低叹一声,抽出一张纸巾擦干眼泪,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因为同一个姿势时间久了,腿有些麻,走路不免有些踢踢踏踏的,而她自身却是非常讨厌这样走路的,每每子衿这样走路她都一定要说,子衿,你的脚上绑了石头抬不起来吗?要这样走路。而此刻她就这样一路踢踏到厨房,从冰箱里取了些冰块包裹在毛巾里敷在眼睛上,以免明天眼睛红肿。路过客房看到房门紧闭,里面似乎有人说话,她顿了一下,想要附耳去听,但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修养,转身离去。
早上美玲起床的时候,小美已经在打扫房间了,她洗簌完毕走到餐桌前,看到桌上的牛奶吐司沙拉却一点也吃不下去,她回房换好衣服对小美说“小美,我出去了,中午不在家吃饭,晚上先生可能回来吃饭。”小美答应着。
美玲将车子停好,进入一个咖啡轻食西餐吧,服务生看到她微笑打招呼“今天好早啊美玲姐。”美玲努力如往常一样微笑道早安。她径直去了后面的房间,那是餐吧的办公室,敏芝正坐在电脑前看大盘,美玲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将电脑合上,敏芝抬头看到是美玲,又将电脑打开说“今天睡美人起的很早嘛,乖不许闹,我看会大盘一会再陪你。”
美玲不语,将电脑再次合上,敏芝有些诧异,她知道美玲有些任性,但从不妄为。今儿有事,她没有再次打开电脑,而是把它移到了一边,对美玲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美玲的眼睛红了,这辈子她懂事的太早,因而很少有机会任性撒娇,只有在敏芝面前她才是她,才有少女的娇嗔痴怨,上帝一定是可怜自己,才派了敏芝来解救她陪伴她。美玲哑着嗓子艰难的问“上次介绍给王太太的律师能不能介绍给我?”敏芝看着美玲渐渐发红的眼睛,立刻明白了,她沉着的问“你确定是认真的?”
美玲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撑着坐在那儿,闻言她苦涩的笑笑“认真到不能再认真。敏芝,如今离婚与否已不受我控制,是明伟,若他坚持我将毫无招架之力。我一夜没睡,理出了一些头绪,他若战,我只能应。而我必须要做好充足准备。敏芝,现在你必须要帮我,不能任我陷入地狱。”
敏芝伸手覆在美玲手上,宽慰的说“我自然是尽一切力量帮你,不用担心。如我的力量不够,也可以去找你爸爸,他出面自然是无往不利的。你绝不会陷入地狱的,放心!”说完她拿起电话让厨房给美玲做了份金枪鱼三明治一杯黑咖啡,很快服务生将一切用托盘端来放在美玲面前。
敏芝说“快吃吧,你一夜没睡又哭了许久一定消耗了很多体力。吃完再说我可不想你晕倒在这儿,也省的那个人渣说你装可怜耍手段。”美玲点头吃了块三明治喝了杯咖啡,觉得精神好多了,脑子也清醒很多。
美玲将餐盘推开,定了定心,说“我想了一夜,也问了自己一夜,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的婚姻如此失败,我直到现在也没明白。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找好了下家才跟我摊牌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没有更好的,绝不会放弃手上的。”
敏芝问“那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我能做什么?”美玲咬咬唇,似下定了决心“我要搜集所有的证据,一是要争取子衿的抚养权。二是要让他净身出户,既然他如此不顾及我的感受,我也没必要自作多情为他留后路了,离婚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三是我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来证明我有能力养活子衿。”
敏芝愣了“你是这个餐吧的大股东,名下还有一套价值几百万的房产,还要工作干嘛?若要去工作还不如来餐吧当老板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美玲摇头“不行,明伟不知道餐吧有我的股份,我没有跟他提过,而餐吧还没有盈利,并不能证明我有分红可以维持我们娘两的生活,而且子衿上的是双语贵族学校,一个学期就要十万,我不能证明我有高于此的收入就不能争取到子衿的抚养权。”
敏芝说“餐吧上个月就收回成本了,我正要告诉你。”她思索了一下又说“要不我找找我的老东家看看能不能卖卖我这张老脸给你个职位。”
美玲愕然“可是我对财务规划根本不懂啊。”敏芝白了她一眼,“你傻呀,你离婚最多只要两个月时间,他只要给你一个合适的职位,试用期还三个月呢,若不行大不了你的工资我付。我只需要他留你两个月,并给你一个聘用通知书而已。我想我为他打拼了这么多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美玲听后恍然大悟,感激的说“谢谢你敏芝,这些年来一直陪伴我身边不离不弃,你是上帝赐给我的最好最重要的礼物。”
敏芝莞尔一笑,又板起脸来“我们之间还需要谢来谢去?你不嫌烦我还觉得累呢?朋友不是用来相互帮助的么?美玲,你必须要为以后做个规划,我还有一年就要离开了,是否还回来是不确定的。原本我以为我们都会这么安定下来,天涯海角只要知道彼此过的还好也就罢了,而现在,”她叹口气“你是不是重新考虑下要不要去你妈妈那儿,这样我们好歹也还能常见面的,我也能放心一些。”
美玲沉默良久,父母貌合神离很久,直到她高中住校才离婚,一个月后继母嫁进家门,她就再不进那个家,有了后妈便有后爹一点也不错。她跟着妈妈一直到上大学,妈妈也嫁到了美国。那时她一度怀疑父母是商量好的都不要她。妈妈走时将房子过户到她名下,并再三嘱咐这个房子的存在谁也不要告诉,尤其是丈夫,以后能救你一命,但愿你用不到。她在原单位办理了工龄买断下岗,所有的钱也都存在了她的名下。
这些年来这笔钱一直都是敏芝在替她管着,因她是做财务规划,这些年来美玲的钱也都翻了几番,虽然中途敏芝把它拿出来急用过也都是她默许的。美玲不是个贪心的人,尤其对钱看的很淡,她最看重的是感情,这可能与她早期遭遇相关吧。所以她把钱给了敏芝以后就不再过问,倒是敏芝每年都会给她一个财务报表和下一年的财务规划。
直到子衿出生,她才明白妈妈当时是多么不容易,原本她离婚后可以立刻嫁到美国,可是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来陪伴她度过过渡期,并且用三年的时间为她安排好一切。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三年妈妈的心每天都在撕扯煎熬,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初恋,不管哪边都只有一次机会,她一定是身心备受折磨下做了最终的决定。现在她庆幸当时母亲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不然现在会是两个怨妇,而自己也终会成为一个只会抱怨依赖索取无度的女人,她佩服母亲当初的深谋远虑为她留下了这些钱,方才使得她面对离婚能如此冷静不害怕。
而她更感激的是母亲的告诫,与人相处留三分,夫妻之间不能欺骗,更不能无话不谈,有所保留是对自己的仁慈。若真的走不下去了就不要有任何的犹豫,有结束才能有开始。若爱便好好爱,若恨便不留任何余地的恨。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证对自己负责,宁愿做恶人也不要做烂好人。每个人降临这个世界都只有一次机会,每天都是生命的倒计时,对不起谁都可以弥补,唯独对不起自己无从弥补。任何时候都不要后悔,那样的煎熬足以消磨殆尽你所有的意志。永远都不要为别人的愚蠢买单,即使再心软。时至今日,美玲明白母亲是智慧的,正因她听从了母亲的话,她的优雅才得以保全。
美玲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对敏芝说“你看,现在这个社会,连家庭主妇都被列为高危职业了。”看到敏芝皱眉,赶紧说“我会考虑的。眼下我需要先把事情解决了,我会立刻安排私家侦探跟踪取证,你要赶紧帮我安排工作,我不能让他找到我的任何资产,这样我才有可能让他净身出户,我不相信他失去一切还能过得好,既然必须迎战,我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敏芝赞许的看着美玲“这才是我认识的美玲,不仅狠,而且准。你把身份证留给我,我帮你在美国开个账户,尽快把你的资金转到美国账户上去,不出意外本周你便能拿到工作offer,能否被继续留用就看你自己的了。”
美玲点点头,未来的路怎样她不知道,她所知道的不过是无论怎样艰难都要努力的走下去,为了子衿,为了自己,为了不辜负来世间一次的机会。她约了私家侦探在餐吧见面,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她倦极了,一夜没睡加之用脑过度,这会已经倦到眼皮打架,脑子如浆糊了。她在沙发上瞌上了眼睛,含糊不清的对敏芝说一小时后叫醒我便沉沉睡去。
当私家侦探到的时候,美玲已经醒了,并已经整理好衣容在外面餐吧的座位上了。他进来后被服务生直接领导美玲的位置上了。私家侦探姓倪,单名海涛,是个有着小麦肤色的阳光大男孩,一米八的个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站在美玲对面,试探性的问“卓小姐?”
美玲抬头,看到他灿烂的笑容,恍惚间看到了年轻的明伟站在她面前,伸出右手递给她,鼓励她“美玲,不要怕,有我在。”看着明伟递过来的手,如此的刚劲有力,那一刻,美玲所有的惧怕都消失了,只有这只手对她的召唤,她用力紧紧抓住这只手,也被这只手紧紧的握住。那一刻,美玲感到自己紧紧的抓住了命运,抓住了此生唯一的温暖,可惜再多的温暖也经受不住冷漠的岁月消耗。
美玲无声的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是卓美玲,你是倪海涛先生是吧,请坐。”海涛依言落座,美玲问“倪先生喝点什么?”海涛道“拿铁,谢谢。卓小姐叫我海涛好了,比较方便一些。”美玲颔首,伸手叫来服务生吩咐下去,须臾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一杯拿铁给了海涛,一杯美式给了美玲。
海涛不动声色的看着,美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见海涛不错眼的看自己,她问“怎么?服务生上错了咖啡么?”海涛扬了扬眉答“并没有,卓小姐是这儿的常客还是老板的朋友?”美玲闻言稍有讶然,随即明白“是,老板是家母曾经的学生,也是我的发小,一般我若无事便会来此吃午饭,顺便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所以所有的服务生都认识我,也都知道我的口味偏好。”
海涛赞许的看着美玲,这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一点即通玲珑剔透。他了然的点点头,开门见山的进入主题“卓小姐这次想委托我们调查的是个什么案子?”
美玲咽下口腔中的苦涩,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杯子,缓缓地说“我先生可能出轨了,我需要证据,越快越好,既然已成定局,我只想快快结束。”
海涛问“你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美玲呼出一口浊气,咬紧牙关“净身出户,不和我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海涛略略吃惊,他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子,白净的鹅蛋脸不足巴掌大,一双眼睛异常有神,光洁饱满的额头有些许零碎的细发,一管小巧的鼻子迎着光微微有些透明,一双眉毛确是又宽又浓,有着不同女子的英气,整个人淡然平静冒着丝丝冷气。
海涛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吗?”
美玲摇头“我不知道,昨晚他突然跟我提离婚,而此前并无任何征兆。我想了一夜才得此推论,虽是推论也基本是事实,我了解他更甚于他自己。”
海涛又是一惊,看她如此平静的分析利弊得失,以为此事至少也拖了三五个月了,一般只有当事人哭过闹过皆不管用才会渐渐死心,也才会恢复理智退而求其次争取物质上的利益最大化。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纤瘦的女子是昨晚才知道此事,他此刻除了深深的震撼还有无以言表的钦佩。
美玲苦笑“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一直都是这样冷漠的性子,吃亏也是它,得益也是它。我虽做了7年的家庭主妇,但我大学读的是哲学专业,因此会偏于理性。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难过,不受伤,每个人的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海涛有些尴尬的摸摸脸,说声抱歉。心里却怀疑自己有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美玲有些无奈的说“是,你的表情非常明显。你需要我怎样配合,请告诉我。”
海涛收回所有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说“如果你能把他逼的离家出走对我最为有利,他一定会住到对方家里,即使他住在酒店,两人也一定会一起过夜,一个拥有两个女人的成熟男人一定会忍受不住寂寞长夜。”
美玲同意,她拿出手机调出几张明伟的照片发给海涛“这是我先生,许明伟,我现在把他的资料发给你,今晚他会回家吃饭,你在楼下等着,应该可以跟踪到对方的地址。”
海涛看了一下资料,很详细,他愉快的收起手机“跟聪明人合作效率不是一般的高,若我的客户能有你一半聪明我至少能多活十年。”
美玲幽幽叹道“这个世上最不缺聪明的人,却极少有聪明的笨蛋。”
海涛又是一怔,“聪明的笨蛋。”他细细咀嚼一番,越是觉得和她说话很有意思,正事已经办完了,但他还不想离开,于是问道“上次王太太的案子已经了结了,结果如何?”
倪海涛是毛利侦查事务所的老板,也是唯一的侦探,美玲和他通过几次电话后觉得比较靠谱才敢让王太太找她。王太太是餐吧的老客户,经常包下餐吧搞些沙龙聚会,在餐吧撒了不少钱,因此当她跑来哭诉老王在外包了二奶要离婚的时候她和敏芝才愿意替她趟这个浑水。
美玲说“结果还不错,放弃了公司的股权,拿了房子车子和现钱,也是非常可观的了。”海涛明了的笑笑,美玲看到颇为无奈的耸耸肩。
王太太之所以愿意放弃股权选择拿了现钱离婚不过是因为王先生出轨在前,而她出轨在后。不管是出于报复还是情难自禁,终究是个把柄。因而在王先生的妥协下,她立刻同意了第二方案。尽管如此,她所获得的财富也是普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了。
这个事情王先生自是不知道的,见她如此快速的转变配合不免以为她是对自己心存情意才如此这般,心里竟也存留了一丝愧意。而她和敏芝是事后方知事实真相,惊出一身冷汗,却不知此事海涛已然了如指掌。
美玲觉得海涛嘴角那抹早已知道的讽刺异常刺眼,不免有些不悦,“看来你早已知道,却又为何接下案子,难道侦探都是无底线的?”
海涛颇有深意的说“我的底线在哪我自然知道,却不知桌小姐的底线是否能告知,我也好多加小心回避。”
美玲的脸孔有些发热,餐吧一直是亏损运营,若是再来一次,即便一早知道也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无它,只为餐吧能早日脱贫,自是要努力讨好金主。
海涛隐隐感受到了美玲的不悦,他有些后悔自己不经大脑思考说出的话,颇为失态,一点风度也没有。他和美玲约好晚上的时间便道再见,目送他离开卸下刚才的抵御,心里又觉得好笑,和一个毫无关系的毛头小伙子叫什么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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