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年前，高考结束，我飞到澳洲找堂哥玩。
他躺在海边的沙滩椅上，看着白人姑娘屁股上的比基尼晒痕，边看边写简历。
我好奇道：“你找工作是为了个什么啊？”
此兄在家族中臭名昭著，天知道婶婶为什么那么喜欢向我们哭诉她儿有多没出息，后悔当年没多生一个，家里那么多产业，将来白留给这个败家子糟蹋。
几年没见，他一人在澳洲过的很潇洒，画画，喝酒，看美女，偶尔挂科，不求上进。
很符合他妈的哭诉。
堂哥嘎嘎笑道：“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连屁股都没得看。”
今年七月，我和基友在宿舍边吃泡面边看日剧。
高畑充希演了一个从小因为被家庭保护的太好、虽有个18岁的身体，却丝毫不谙世事的超级巨婴。
这位巨婴瞪着空无一物的大眼睛，扑上去问男主角：
巨婴家境殷实，长相可爱，身无长物，更没脑子。
男主角想了大半集，幽幽的说：
「因为劳动后的啤酒香……」
我赞叹道：“日本国民真是幸福，不带操心GDP的。”
基友是希妹痴汉，听到我略嘲讽他女神，他白我一眼：“你操心你不找工作去？”
这句熟悉的问话也曾出现在毕业前一个月，我和家里商量，先去欧洲玩一个月。
我小叔，对，倒也不是我爸我妈，我小叔问我：“你不找工作去？”
我告诉他：“宣讲会乱的我头疼，等回来后走社招吧。”
小叔自己家开公司的，对我十分宽容的说：“行，那就再等你一月，职位先让别人替替。”
我厚着脸皮道：“叔，要不那职位还是别给我留着了，该找人找人吧。”
他眯着眼睛，装作一副发怒的样子：“怎么？工资不够高啊？”
“不敢不敢，”我向他笑笑，“我实习的时候不跟人事部的吗？”
“你一个学会计的……”他脸色变了，“学会计的不打算盘，你打什么人事的主意？”
“那人事部……不是漂亮妹子多嘛。”
然后，他就真生气了。
90后为什么爱辞职，这个议题不新鲜的快长毛了。我实习的那家公司是个互联网的顶尖企业，2016年离职率20.8%，“毛都没长齐就想飞”的90后占多数。
我妈听到这个数据后大惊小怪：“一点存款都没有，就这么辞职了呀？”
那我妈真是小看年轻人找工作的效率了，一天三场面试，一周过后的offer就抓满两手了。
这个现象在互联网公司更加显著，伴随着科技发展而生的90后被称作“网络原住民”，对新生事物的光速接受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血管里埋着的是创新的种子，自由开放的灵魂天生适合吸取一切酷炫的技能，从小被骂着“心思活络心眼多”，但中国人的学习能力从没这么登峰造极过。
我们都含着科技造的的金汤勺，在渴望改变和沸腾的大地上呱呱坠地。
奇了怪了，没有一个时代，像我们现在处于的这个时代，等待着毫无经验、一张白纸的新生儿前来掌舵。
90后天生任性，天生有资本。
之前实习的公司，UI职位，有个应届毕业的海归来应聘。
HR大姐拿着她的简历看了三遍，问我：“你们看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接过简历瞄了一眼，手一抖差点掉地上，这妹子要是进来了，将成为基层员工中学历最高的一位，世界top250院校，还是硕士，半数管理层的都干不过她。
“人脑子有问题还读硕士？”
大姐一指教育背景，嘿，居然也是学金融的。
“UI工资才多少啊”，大姐疑惑道，“她好好走个正道，去个银行多好啊。”
我把简历还给大姐：“人喜欢呗。”
“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我乐了：“巧了，还偏偏就饿不着了。”
谁还不是个孙悟空，谁还没有几个招式了。
谁还找不着个工作了。
我是个性格非常不好的人，我妈叫我“混子”，我基友叫我“怂货”，我前女友说我是个“多余的和平主义者”。
讨厌纠纷，讨厌的力所不能及。
我就喜欢搁人事部里面晃荡，跟在大姐身后，和财务部的姐姐们叽叽咕咕聊天，和技术部的嘿呦嘿呦打农药，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贴发票，做表格，把数据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每日两次在北京的地铁上被搓圆搓扁，合租的卧室只有简单的衣柜书桌和床。
也就够吃个饱，但却比“好好走个正道”，去银行，去证券公司，去打算盘打到天昏地暗，过的让我开心的多。
有情饮水饱，何况我这还有自己挣来的面包呢。
那位海归妹子最终由产品拍板定了，说她的作品“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大姐摇摇头，暗地里跟我说，还不是看她工资要的不高啊，可惜可惜。
我偷笑大姐狭隘，妹子求仁得仁，有热情又有才气，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个设计奇才。
马云之前，不也没有人知道淘宝。
我的堂哥在外晃荡了四年多，啃老啃的很舒心，前几个月，一位收藏家买了他一幅画。
听闻是他家公司一年的利润。
婶婶恍惚了很多天，觉得这不像她肚子里蹦出来的那货干出来的事。
“咋就忽然有出息了？”
其实堂哥从来没有“有出息”，或“没有出息”过，这个时代本就太宽容，对任性的年轻人太多偏爱了。
堂哥用这笔钱去了趟非洲，婶婶说她家小画家知道上进了，辛苦跑那么大老远找灵感去了。
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白人姑娘屁股看腻了，换个别的颜色的屁股看去了。
《The great Gatsby》开篇第一句话说：不要去轻易评判别人，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条件。
可反过来，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有一样不好的条件。
我们花了很多年告别小农经济，告别先吃苦再享福，告别出卖尊严和灵魂，换取生存的年代。
为什么要工作。
不过是为了把生活塑造成一个想要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我遭遇数次的那个“为什么要工作”的问题，也曾收到过一个让人惭愧的答案。
那是在我大二的冬天，去楼上宿舍借暖水袋的时候，碰上一个学长在写简历。
我随口问：“怎么要找工作啊？”
他轻轻的说：“养我妈啊。”
学长很快毕业，成为一个光荣的程序员，工作到半夜。
过了几年再碰到他，他刚辞职，正在找下家。
我问他缘故，他摇摇头说：“养不起了。”
我正打算安慰两句，他又道：“我算了算，我一个月工资也就给我妈买件大衣。”
这位学长东北的。
那疙瘩穿貂。
JL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