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回家，一下火车就感到阵阵刺骨的寒冷迎面扑来。本以为因为温室效应，各地的冬天都不再和以前那么冷了，毕竟我和妹妹都有好多年没有冻伤手了，哪知乡下永远都是最能代表冬天之透心凉的地方。
直到上大学才穿上人生中第一件价值199元的羽绒服，我生命中的前18年都是穿着破旧的薄棉袄。每年春节赶集时，父亲会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去镇上的服装市场买一套新衣服，上衣多半是棉袄，这样年初一才能穿起来。那时候，拿到新衣服的我们怀着幸福的心情回到家里，又怀着期盼的心情等待着大年三十的到来。如今看起来，那衣服其实只是淘宝上最便宜的那种，大概是从汉正街批发的廉价货，根本谈不上质量和款式，只能买一个喜欢的颜色罢了。这新袄子并不太保暖，好在我们有母亲亲手织的毛衣，勉强帮衬着熬过寒冬。
怎么个冷法呢？学校里非但没有任何的取暖设施，玻璃和窗户还经常处于漏风的状态。极度困难的年代，大家都没有钱去置办一件厚厚的棉袄，身上的衣服都不足以彻底御寒。男孩们课间你挤我我挤你，名曰“挤暖”，他们想在这种相对剧烈的运动中获得一些热量。女生们则搓搓手跺跺脚，是的，手套和温暖的棉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耳罩和帽子就更不用说了，连袜子也都是薄薄的。
妹妹很瘦很瘦，每年手都会冻伤。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样子呢？很多人都不知道。刚开始手很痒，然后关节处变肿，慢慢的手背也肿起来了。随着寒冷的加剧和细菌的感染，有些地方甚至流脓，最吓人的是发紫。你没有听错，一个十来岁平时很健康的孩子手被严寒侵袭成了高锰酸钾那样深的紫色。白天挨冻，晚上回来还要用热水洗脸洗脚，冷热交替，又是一层伤害。因为无法从根源上去创造一个温暖的环境，尽管搽了一些药，但妹妹的手并没有什么好转，只有在春天才渐渐好转痊愈。村里说人冬病夏治，如果在夏天把萝卜和芝麻叶捣碎后涂在手上，那么冬天手就可以幸免于难。我们都试过，没有任何作用。有人说这是一种惯性病，一到季节必须会发作，可是读大学后来到大城市的妹妹便没再犯了。手不是唯一会被冻伤的地方，脚没有做好防护也会被冻坏，耳朵和脸等一切暴露在外的地方都很危险。
当时的人们在冬天生活有哪些不方便呢？没有热水器，没有洗衣机，冬天除了洗碗可以在锅里烧点热水，洗其它东西都是一种煎熬。村里人要去菜园里，也要出去给油菜除除草，要把牛牵到山上找点青草吃，绝大多数的生活物资都需要冒着寒冷直接接触物体，可见一天之中有多少遭罪的时间。我的父亲，一个常年在湖边养鸭的农民，每天都要吹很久很久的冷风，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如今想起来既心酸又敬佩。
可能正因为这些深刻的不悦记忆，每到冬天，我的心里会泛起一股莫名的伤感。我的灵魂仿佛站在高空，看着二十年前家乡那厚厚的白雪，以及那些缩着脖子哈着白气也要出门努力活着的人。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们。
2021年1月7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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