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接近黄昏，家家响起了咚咚咚地剁菜声，划拉地炸油锅的声音。

在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内，透过窗口，可以瞅见一个满眼困倦的前面，盯着眼前的数字和公式密密麻麻，李波揉了揉伏上左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右手的中性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划拉着。

“哎呀，做不出来！”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叫嚷，中性笔一下被摔在了桌上，弹起，落到地面然后滚动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李波撤了撤椅子，起身对着身后的床投过身去，随后伴着惯性没了进去。右手不断摸索着，不一会在床头摸到了mp3和耳机。

胡乱塞入耳洞，耳机里响起了周杰伦的《晴天》……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跟随着节奏，李波“深情”地唱着，仿佛自己就是天王巨星，即使在旁人看来是一段鬼哭狼嚎……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

他在房间内游荡地唱着，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他晃悠到了窗边。

“哎~”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正值黄昏的街道。

橘黄色的暮光透露着慵懒，静静触摸着一切。

街角的一头，有着哭嚷的小孩和跟前拖着手满脸怒气的母亲；另一侧有着一个白发的老爷爷靠着竹凳，坐在店铺门前悠闲看着报；而另一头还有着穿着整齐，皮鞋锃亮却满脸疲倦的上班族。

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和无聊。他靠着窗台，眼屁耷拉着，坐等厨房传来母亲开饭的身影。

适时，一道身影却刺入眼帘，那是在街边的路口处，倩影徐徐向着自己窗下靠近。

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拽着一本书，仿佛在仔细研读着什么，专注的目光似乎容不下他物，乌黑的发在余晖的照耀下衬出光芒，而黑丝马尾中间，一颗红色领结状的发卡显得是那么的可爱。

轻快的脚步，一步一步，就像是一颗水滴滴入了池塘，打在心窝里。而渐行渐远的摇摆校裙似乎还和自己默默道别，李波的视线一下被它抓住了，再也无法离开。

“李波！吃饭了！快出来洗手啦。”母亲的声音一下把他从魔怔中拉了回来，一个不留神，头差点撞上了窗框。“真漂亮！”李波心里暗自想着……心里像发现了宝贝一样，窃喜着。“也不知道她是谁？嗯……今天她只是路过吗……”

心里还在和小人不断对话着，“干啥呢？吃饭啦！”母亲的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来啦，来啦！”李波连忙转身走向客厅，“但愿明天还可以见到她吧。”李波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忧虑。

第二日，李波早已无心做作业了，老早靠着窗，忘着街口，期待着。眼神是不是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

“还有一会儿，昨天大概是这个时间了。”

“快来了，嗯……应该快了。”

“咦？还没来吗？果然昨天是运气吗？”

……像个等糖吃的小孩儿一样，李波手指像波浪似的在窗台上敲打着。

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缕光辉，李波一下子抓住了属于自己的那束光，他不由地轻轻屏住呼吸，手撑在窗台上，头向外探去，似乎这样可以看得能清楚。

眼神在倩影上，一步都挪不开，即使她依旧穿着普通的校服，今天的她似乎心情很好，背着黑色的书包，手臂轻轻晃动，今天没有看书，眼神注视着前方，头发有节奏地晃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哼唱着歌。

李波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盯了盯挂钟，“5:48，嗯，差不多的时间。”他暗自欣喜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从这里经过呢，想到这里，一股喜悦从心中涌了出来，就像自己已经认识了女孩儿一样，他发出了痴痴的笑。

伴随着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他心满意足地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假意敲打着，等着母亲开饭的声音，脑海里却全是钟表的时间和女孩的身影。

于是乎，5点40左右的窗边，成了李波每日的守候，就像童年放学后的树屋，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

……

“时间快到了。”李波瞅了瞅墙上的挂钟，起身准备移步到窗边，手里叼着写作业的笔，在指间肆意旋转着。

湿漉漉的空气从窗边袭来，依稀听见淋淋漓漓地撞击声，“天这么阴沉，下雨了都。”李波不免担心了起来，“这雨来得突然，也不知道她带没带伞？”心里的忧虑让他停止了转笔，眼神不断瞟着，皱起了眉。

一颗颗雨珠就像是撞击在了心坎上，即使立马消失，但还是掷地有声。

路上没带伞的行人都神色匆匆，小跑着亦或是在小店的屋檐下等待雨点消逝。五颜六色的伞面也是不断的撑开，.在街道上前行着似乎少了一些紧张。

李波活动着颈部，左晃晃右看看，细细瞅着每一个伞下的身影，生怕自己的视线被阻挡而错过了他的所想。

心里就像被猫爪挠一样，迟迟等不到她的身影。正当他毛躁之时，在一把藏蓝色的伞下，一条黑色的马尾在随着心跳荡漾着。

“就是它了！”李波满心欢喜，“看来带了伞，没淋到就好，嘿嘿。”

但还没开心两秒，他就突然发现，伞下不止她一个人，她双手摇摆所以并未撑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长款校裤的人端正着手臂，伞下就是荡漾的马尾和摇摆的校裙。

李波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胸口莫名袭来一阵拥堵感，手上的笔也被轻轻地放在了窗沿。

随着藏蓝色的伞面越来越近，李波拼了命的像外探去，这架势都快翻出了窗，可由于角度原因，依旧看不到伞下男生的脸，却能清晰地看到马尾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于此同时眼角微微上扬，唇间开合似乎很开心地交谈着什么。

直到伞下两人的背影，伴着雨幕深深印在了李波的脑海里，他瘫软着走到床边，一下没了进去，不管是否可以顺畅呼吸，他仅仅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手臂无力拍打着枕头和床被，每一下就好像打在心里。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她为了别的男生而笑。，

即使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是中二，但自己内心就是这样在叫嚷着。

“曾经没见过这个男生和她一起……”李波心里嘀咕着：“应该只是同学或者朋友吧，今天她没有带伞，所以送她回家……”

“可这样会不会就会……他俩的距离就越来越近了……”

“应该就只是今天……”

脑海里就像有无数的小人在不停地嘀咕，让他的内心越来越烦躁。

“啊~！啊~烦死了！”李波猛的锤了一下床然后弹坐起来。

“在房里叫啥呢？出来啦，洗手吃饭了！”屋外传来母亲的呼唤，李波无奈地晃晃悠悠地荡了出去，可他一直忘不了女孩儿的笑脸。

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双眼直勾勾地顶着顶灯就是睡不着。

上课的时候在想，被老师抽问挨骂后还是在想着，“李波你今天怎么了呀，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李波的好哥们碰了碰他的肩膀问道。

“哦？吓我一跳，我？没事呀？”

“你确定吗？你今天完全不在状态呀，体育课都不踢球了，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说呗……”

“哎呀，没事儿，没事，我去接杯水喝。”李波不是很想搭理。

“嘿，你这人儿……小子！”他无奈笑了笑。

学校早已困不住他的思绪，他的所想一切都飘到了窗前，放学的铃声一响，李波就飞奔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坐上了公交车回到了家里。还没等母亲反应过来就“啪”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什么作业，此刻已经不想去搭理，他早早地守在窗前，望着熟悉街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对于李波来说却充满了期待与煎熬。“要是今天又是一起走的怎么办？不！应该不会的，昨天只是碰巧……”

手指不断敲着窗台，路上的一切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除了她。

就像是猎人眼中的麋鹿一般，熟悉的身影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李波的眼神锁定了。他用力瞅了瞅她的旁边！

“没有！没有！nobody！哈哈！！耶！”就像自己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的狂喜，胸口瞬间就不堵了，手在挥舞的时候却一不小心用力地打在了窗边，“我去！嘶……”李波立马揉了揉发红的手，虽然疼着，但眼神却一直盯着窗外。

“哈哈~啦啦啦”李波心里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看着马尾渐渐靠近再远离，红色的发卡依然闪着独特的光，他心满意足地回到书桌前，翻开了习题集，他从来没有觉得数学题也能如此地可爱，即使……还是让他绞尽脑汁。

饭桌上，父亲看着满脸笑意的李波问到：“咦？今天是咋啦，你看看你，脸都快笑开了花似的，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吗？”

“嗯？没有呀，嘿嘿，就单纯很开心呀！”

“没有？我看可不像呀。”

“我说没有就没有嘛……妈，再来一碗……”

看着莫名开心的李波，爸妈面面相觑。

时间伴着一道道解开数学题过去，还是熟悉的时间，熟悉的窗口。

李波撑着手臂，托着腮看着熟悉的身影靠近，当她背着书包，走到快窗下的时候，突然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然后伏下了身。

“八成是捡东西或者鞋带散了吧，还能多看几秒。”李波心里偷偷想着。

而在下一个，女孩的头突然上扬，甩了一下脑后搭在身旁的马尾，目光随意扫视着上方，就像烟花闪出的第一丝银光，视线突然一阵炽热对上了另一双眼。

李波一下愣住了，还没等他意识到正在与女孩四目相对的时候，心底却涌上来的一阵羞愧和惊慌，身体嗖地一声缩到到了窗下。

“呼~我去！”李波吓得喘了口气，“应该是看到我了，不，绝对的。”他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一部分是欣喜，一部分是羞愧，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似的，虽然自己的行为是有点类似，但他不认识女孩儿也没有勇气叫住她，毕竟他也不想被人当做神经病，就像是考试时作弊被老师当场拎出来一样地难堪。

在窗下坐了一小会，“她……应该走了吧……”他慢慢扶上窗，小心翼翼探出头，随着视线不断地扩大，他逐渐看到对面的人家，对面楼下的小卖部，最后是街道。路上行人匆匆，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呼~看来是已经走了。”李波背过身，低下头放松地叹到，但语气里有放松却也含着一股遗憾。“明天她还回来吗？我是不是该更小心不让她发现呀……”又是一个难熬的下午，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翌日，耐不住自己的冲动，李波还是在熟悉的窗台上望着，但今天他“学乖了”，像个惊恐的小白兔，半边脸在窗后，小心翼翼地瞧着。

“她今天还会不会来呀，会不会被我吓到呀。”他心里嘀咕着“咦~好像来了。”

今天的她提着书包，右手拿着一本书细细地看着，一步一步迈着轻盈的步伐，最大的不同是她散开了头发，但红色的发卡却依旧放在发后。

李波悄悄伏在墙后，不敢“肆意”张望，就在接近电线杆的时候，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合上了书本，目光随着扬起的头部，直直地看了过来。

这让李波措手不及，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闪避，就呆呆地立在那里，保持者偷偷摸摸地姿势，但眼神却被女孩如玉的脸庞所吸引。依旧是四目相对，李波觉得自己的头顶有一股血气，脸涨得难受，就是这一刹那，他看见了一朵花，一朵粉红色的玫瑰，在女孩微扬的嘴角处绽放。

他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街上早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只有那一朵粉红色的玫瑰在他的心尖上绽放，鼻腔充满了迷人的芬芳。

一整晚，他觉得天旋地转，觉得自己走路都轻飘飘的，像喝醉了酒似的，身上散发着莫名的温热，令他激动不已。

此后的每一天，女孩路过窗下的时候，都会轻轻抬头看向李波的方向，李波自然是欣喜不已，自从发现了女孩的关注，他每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关上房门，打开衣柜，像个小女生一样，看着自己本单调的衣柜，挑挑选选“今天该穿哪一件好看呢？这件昨天穿过了，这件……嗯好像太老气了，我为什么会有这件衣服。这件……还不错，就它了！”然后美滋滋地换上衣服，去到卫生间捯饬捯饬自己平日并不在意的碎发，修修鬓角，即使知道女孩相隔这么远根本看不清这样的细节。

随后走到窗边，背靠窗的一侧，屁股轻轻坐上窗沿，手在跟前举着一本半翻的书本，窗外肆意渲染的黄昏早就在他心中变成了四散的樱花，他似乎就已然成了樱花树旁窗边的花泽类。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清了清嗓子，直了直腰。

书中豆大的文字，压根就入不了他的眼，眼皮不断上翻，视线向着斜远处不断瞟着，那频率细看的话可是有够搞笑的。女孩渐渐地接近，驻足，他分明知道，却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死死瞪着书页，忍不住了就假意放下书放松看看外面，观察下女孩是否离开。有时候就免不了眼神的再次相会，这时候他就会非常不自然地扯起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微笑”然后目送女孩儿离开。

每当确认女孩的离去，整个人就像费了极大的劲儿似的，长舒一口气，速度地换下衣服，躺在了床上。像攻克了一次艰难的任务一样，他不断享受着这样的成就感。

为了让女孩觉得自己没那么无聊，他每天就像变魔术一样，变着花儿的想着怎么展示自己。

他拿出父亲早就积灰的旧吉他，在窗台边装模做样地拨弄着；大声唱着自以为最拿手的歌曲“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找好哥们借来哑铃，看着自己并不发达的肱二头肌强颜欢笑地举起落下……

女孩每次都会静静站在窗下驻足一小会儿，有时候她会静静听完李波的歌声，即使并没有那么美妙，李波也终于有一天，鼓起勇气，向着女孩儿挥了挥手，举手的那一刻，空气都显得沉重，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手像绑上了千斤的石头一样。但当他轻轻挥手后，却是巨大的放松。

女孩楞了一下，笑得更加灿烂了，也同样举起手向着窗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挥起的是一股飓风，击打着李波的心脏，这次他开心地笑了，他不知道笑得是否好看，但起码感觉起来没有事之前那么做作。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样的日子，就像是成了两个人的习惯：黄昏，斜阳，窗台，拼命展示自己的少年，红发卡的少女……即使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还是往常的一天，李波在窗台边，拨弄着父亲的旧吉他，求着父亲教了几个简单的和弦，为了让自己更像那样儿，左手在品格上滑动，按压，指尖的痛感让他反应过来，看了看挂钟。

“咦~都快6点了，怎么还没来呀。”李波放下吉他，靠在窗边，默默望着街口的方向。

“出来吃饭了！快洗手去了！”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李波不舍地离开了窗边，“今天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带着疑惑将吉他好好装好靠在墙边，走出屋。

第二天，拿着书本，熟悉的时间，依旧不见熟悉的发卡。

第三天，举着哑铃，熟悉的时间，依旧不见熟悉的马尾。

第四天，唱着《晴天》，熟悉的时间，依旧不见熟悉的校裙。

第五天…第六天…渐渐地，李波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只是熟悉的时间，紧紧盯着熟悉的路口，可熟悉的身影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心中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李波整天思考着，上课在本子上不断地划拉着，回家在窗台上不断徘徊。

又是满怀希望与失望的一天，当李波像往常的一样走向窗边，虽然希望她出现，但心底却打起来迷糊，目光扫了扫街道，还是一样的斜阳，小卖部的白发老爷爷做在竹凳上。

一道光，突然扎进了瞳孔，在那根她曾驻足的电线杆下，有一根小板凳，上面有什么正反射着斜阳。

“那是？”李波心怀疑虑，但内心的一股冲动却让他放弃了思考，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感情驱使着他快速冲出屋。

“咦？干嘛去？慌慌张张地！喂？”还没等母亲反应过来，李波就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咚咚咚地跺着脚跑下楼，随意扫了路两旁的车辆和行人，踩过了马路。来到了那个让他无数次对望的地方。

一根泥黄色的木板凳上，一个红色的发卡，静静地躺着，斜阳折射出丝丝光芒。

李波轻轻地拿起了它，小心地攥在手中，靠近自己的眼前，红色的发卡上曾随着马尾不断地摇晃，鼻息里，一股熟悉的粉色玫瑰的香气，正在脑里，在心间氲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