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街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六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放暑假了,母亲不放心我把我交给姐姐们照看,就带着我一起去卖菜。为了早点赶到市场批发上好菜,我们必须在早晨五点之前到达。临行之前,母亲带了一张二姐烙的饼,再倒上满满一杯水,就这样,母亲拉着架子车,我躺在上面,我们出发了。
快五点钟 的时候,我们到了菜市场 ,经过几番的讨价还价和母亲的精挑细选,总算将菜装车了。我坐在车尾,装满菜的车比刚来时重多了,母亲因为个头矮一些,拉车时分明很吃力。我本来想下来,可母亲不放心,执意让我坐着。我那时很傻,心中竟暗自窃喜,以为沾了什么便宜,竟就心安理得的坐着了。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到了一个大坡底下。这时候,母亲把我叫下来,让我帮着推车。母亲的腰更弯了,个子更矮了,我低着头,撅着屁股,很卖力了的往前掀车。 坡很长很陡,路面也不好,单靠我们娘俩的力气,一口气上不到坡顶 ,所以中间得歇两次。歇车的时候可得特别留神,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坡去,那就危险了。因为这儿常出事儿,所以母亲格外小心,一定要将车子斜着放,车轮几乎是横着的。我看见,母亲的脸涨得通红,还有汗滴,她的手一直握紧车的扶手,一刻也不放松。经过两次休息,我们终于到达坡顶。母亲松了口气,我也特别开心,因为坡顶很开阔,路两旁还有很多枣树,青白的枣子特诱人,空气也清新,我跟在母亲左右,欢快如出笼的小鸟。
刚来卖菜时,母亲常吆喝的嗓子疼。时间长了,这里的媳妇们跟母亲也熟悉了,一到这九点多,便在家门口等待。见到母亲的神情很亲切,所有人都这样。起初我很纳闷,后来才知道,母亲很开朗爱说笑。最主要的是,这地方的人很会过日子,特斤斤计较,爱占便宜,母亲索性就随了她们,零头全都不要 。卖到最后,要剩个半斤一斤的 辣子或茄子,就都送与她们,她们特高兴,都说母亲人好。我记得特别清楚,有好些人,只要从塬上下县,都会来看望我的母亲。母亲不卖菜好几年了,还有人来给送红薯,花生之类的特产。
我之所以快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母亲快五十了 ,有点显老 (但很漂亮),我才不到七周岁,长的又很可爱 。一老一小的搭配,有点像婆孙。好多人出于好奇亦或是同情,常会拿出家中的好吃的送给我。因为母亲说过,小孩子要吃“百家饭”,长大后才会有出息,所以我欣然接受,并不觉得有伤自尊。
大约下午四五点钟时,菜卖完了,车子空空的,母亲的口袋装满角票和分分洋,收获的喜悦暂时冲淡了一身的疲累。母亲有一个习惯,总是躲在那个大土堆后面点票子,算算赚了多少。
我是玩累了,仰面躺在车上,想着稀奇古怪的事。下了大坡,就是大桥,大桥旁边有一家餐馆。每次回来,母亲都会为我买一份儿三毛五分钱 的鸡蛋炒米饭。我吃着香香的米饭,就像吃着美味佳肴,母亲坐在我旁边,笑着看我的馋相,她大口大口的喝着水,母亲说她不饿。
等我吃完了,又开始赶路,我依旧或躺或坐在架子车上,悠闲自在。
天色渐暗,出星星了,我便数星星。数着数着,也就睡着了,什么时候到家的,我不知道。不过至今想起来,那一幕很清晰,总觉得我和母亲一直在赶路。或许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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