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大姐是一个家庭出身的,特别奇怪,我从小就惧怕家里各种动物。但是大姐不一样,她好像永远都那么喜欢家里的各种动物。
怕骡子,太凶,踢人,我记忆中我就没有牵过它的缰绳。怕羊,尤其是头上有角的山羊和绵羊,发起疯来满羊圈见啥抵啥,甚至我见过它一头冲着墙抵过去,把土墙抵倒了。至于猪啊,狗啊,鸡啊,没一个不是脏兮兮的,凶巴巴的,我能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大姐却恰恰相反,她像我们家“海陆空”总司令,每天干完农活回到家,不是进门喝水歇口气,而是进门先拌猪食喂猪,给骡子和羊打草,给狗倒水,一路带风一样照顾它们,它们也像见了亲人一样,只要大姐一进门,这些“海陆空”就汪汪哼哼嗷嗷各种欢呼声。我是享受不上的,我惧怕它们,它们也把我当空气。偶尔大姐忙,我去喂它们,也像丢手榴弹一样,把狗盆远远一扔,就跑,回头一看扔远了,狗绳牵着狗,狗跟不着,我就拿个大长棍,把盆子拨愣到狗前面,狗好像也懂人性,低头喝水吃食,不埋怨我伺候不周。大姐喂狗就不一样了。她必然要端到狗面前,狗先不吃不喝,要扑到她身上腻歪,前爪搭她肩上,还试图用狗嘴在她身上亲昵,大姐也很享受狗的喜爱,好像他们会用无声的语言交流,总之狗的每个眼神大姐能读懂。而且特别奇怪,家里的狗啊,骡子啊,羊啊,好像也能听懂大姐的话,大姐一声令下,它们都乖乖的,我和哥哥妹妹却没有这个本领。
我父亲也爱养狗,父亲对什么都是那么爱。父亲的爱如今细想,更像是菩提佛祖爱世间万物一样,充满了慈祥。记忆比较深刻的是那年果园养了一条狗,那条狗真漂亮。父亲说那是一条从部队领来的纯种狼狗。为了配狗后代,父亲跑了很远的地方才打听到纯种狗爸爸。狗妈妈下崽了,我们一家人都好奇,狗下了五个小崽子,太好玩了,像我们姊妹五人。母亲也非常开心,我们一家人晚上没事就围着狗崽子看,它们都被亲戚提前要了就等满月就会被领走。姐姐像伺候月子一样照顾大狗小狗,基本不让我们其他人上手,怕我们照顾不周。天有不测风云,狗妈妈在小狗满月时不幸误食毒老鼠。那天的场景,我至今想起来就泪目。狗妈妈撕心裂肺趴着我姐姐,又嗷嗷叫着趴在我父亲面前,转头在狗窝前刨土,看着小狗崽子,狗妈妈肝肠寸断地叫。小狗也惊恐乱嗞嗞。父亲说狗妈妈知道自己不行了,她现在肚子疼,心更疼,它体内是一盆火。狗哭,我们一家人也都哭,我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像团棉花一样无力地哭。我记忆中姐姐是钢铁巨人,她无所不能,可是此刻,她像一团稀乎乎的泥水。
那条狗离去的时候是自己跑到我们果园外面的大高渠坝,自己刨了一个大土坑,躺进去了。狗走了,父亲把土坑合拢。姐姐说狗妈妈安顿了后事,它最后是在姐姐身上嗅了嗅,又在小狗崽子身上嗅了嗅,就头也不回跑了。
后来记忆深刻的是姐姐现在的狗。我觉得她现在养的狗真丑。这句话不敢让姐姐知道,知道她多心呢。不过因为姐姐喜欢这个狗,我也就觉得它丑心疼丑心疼的,尤其是它皱褶折叠的脸,总是让我想起我们家那条英俊的纯种狼狗,一想两张脸的对比,感觉它们容颜不一样,神态居然很相似,我内心又多了对这条胖胖肉肉狗的喜欢。
这条狗好像是无人管的流浪狗。听姐姐说它非常可怜。被大车压过,车逃逸了,狗惨叫,大姐抱回家就给狗治疗,狗腿骨折,就带到医院做手术,花了好几千。那个时候大姐生活都困难,为了狗,她再苦自己都愿意。她说一条生命啊,怎么可能不管呢。
我去大姐家,发现她的这条瘸腿狗真能听懂大姐的话,我姐一出声,狗立马明白让它干什么。大姐出门,狗就随着,大姐说你不要随,我去拿东西就回来。狗就不随。大姐又出门,对狗说,你这次和我一起出去,我们去回大武口,狗就跑车上坐端正。我看呆了,狗会听大姐的话。
昨天大姐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她要来银川面试一个工作。工作她很喜欢,可是她的狗怎么办?谁养?现在狗眼睛也瞎了,腿也瘸了,到了老年了。说着大姐泪眼婆娑。我说了很多办法,大姐都说不行,这条狗不在屋子里撒尿,每天不仅仅是吃饭的问题。我听着大姐和狗在说话,我看着她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条狗,怎么会成了像亲人一样的牵挂呢?我是不懂的,但是因为大姐,我也开始牵挂那条肉肉胖胖的又瘸又瞎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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