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皮脸更逗皱纹,六十出头就纵横四海了。
白皙肤色也没有用,挡不住苍老的脚步。特别是眉头和嘴角,一下就出了老像。
女儿才刚刚大学毕业,男人有一只手天生残疾,但去城市挑担子挣力钱不受影响。生活眼见着也还过得去,她是如何把自己愁成了这样的,头发花白着,像顶着一头麸皮。
往事不堪回忆。
在印象里就没有爹妈的影子。跟着叔叔婶子长大。在农村里,连自家多一个女子吃饭都嫌多余的时代,何况是一个侄女。
生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问题。非打即骂,不被疼惜的女孩,遇到一点火星子就会奔赴的。
艰难的成人,前途渺茫。没有人真心庇护的姑娘,没有感受过爱的女孩,怎么知道如何选择婚姻。
村上的一个妇女,平日同情她的遭遇,让她心生温暖和信任。由村妇牵线,给她介绍了娘家堂弟。
那是一个大家族。这个堂弟年轻是过于顽皮,在外边蹦跳时,伤着了一条腿的经脉,回家怕打不敢说。然后慢慢的,一条腿就慢慢往里缩。等大人发现异常时,已无法改变。那筋络已经萎缩,再也伸展不开了。就这样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很多。短的那条腿缩了也弯了,整个身子都站不直了,微微倾斜着。
都说上帝关了一扇门,就会开一扇窗。这个堂弟人很聪明,残疾过后就学了一门手艺,裁缝,这在农村特别吃香。谁家一年到头不做件新衣裳。有手艺在身,饱不死饿不着。
虽说有手艺,必定是个腿上残疾的,讨媳妇搞不成低不就的。三十好几的,还单着。
那年拜年到堂姐家,正好看到了初长成的她。皮肤白皙娇嫩,宽皮大脸,端端正正。就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一样楚楚动人。
打听到她没父没母,寄居在叔父门下,他胸有成竹了。
先让堂姐接近,慢慢挑明。然后给他提供机会,为她嘘寒问暖,解决生活难题。
虽然腿上有残疾,模样还是俊俏的。再加上家族有点权势可以庇荫,自己的哥哥是最早的大学生,公职在位人员。对一个无依无靠,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来说还是很大的诱惑力的。
再加上他把她捧在手心,感受到了无上的尊重和宠爱,她就像飞蛾扑火一般沦陷了。
她甚至没有跟叔叔婶子商量,就和他生米煮成熟饭,然后私奔了。
那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她体会了久违的安全感和美好。公婆像女儿一样待她,大伯子也帮扶提携着他们。她觉得苦尽甘来,人间值得。
直到生头胎,她胎位不正,孩子逆生,她痛了三天三夜,才把女儿生出来,她自己也大出血,元气大伤。
生了个女儿,全家也不说有多高兴。在那个农村年代,人对生育是有执念的。女儿可以有,但还要有一个儿子才完美。
然后她的魔咒就此打开了。五年里连怀三胎,胎胎都是逆生,也就是臀位,都是女孩,无一例外的都夭折了。
好好的身体,就像一个开放的生育机器。她突然讨厌这样的日子,也讨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他。
那几年公婆渐次去世,大伯子自己的家庭和日子也遭遇变故。
而随着进城务工人员的离开,农村的人口慢慢在减少。而且制衣厂规模化的生产,衣服的成本降低,样式多元化,一下子就倒灌回农村。手工裁剪衣服的越来越少。
主要靠地里的收成来养活一家人,男人残疾的腿又无法顶起这个房梁。
生活的难开始一点一点展现在她面前。
而他随着裁缝事业的受挫,也开始怨天尤人,把无法改变的憋屈变成了坏脾气。
掩盖着的生活真相一点一点残酷的露了出来。
她每天要像男人一样忙地里的庄稼,回家累得要死。而他因生活不顺,更想在她身上寻找点乐趣。
一个要,一个不想给。两个人因床上运动不协调,开始大打出手。
一个物体,只要有了裂缝,它就会顺着这条线坏下去,直到有一天彻底崩塌。
有时候她偶尔也会顺从,就像对生活放弃了抵抗。
她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却突然又怀孕了。
这一次是个男孩,出奇的顺利。
看着这突突入起来的又一个生命,她比第一次生产还手足无措。
再没有人可以帮她了。她才二十多,也还是一个大孩子,想想她身上将要挑的担子,她几近晕厥。
贫贱夫妻百事哀。
当生活给人暴击的时候,人无法还击。却总会把生活暴击自己的方式影射到自己能控制或者亲近的人身上。
爱是什么?是顺境中的锦上添花。
当两个心面对面,却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时,这段婚姻就危险了。
这时多年都不亲密的叔叔婶子,开始跟她嘘寒问暖。给她以娘家的支撑和温暖。
殊不知叔叔婶子养她几年,被他分文不花的就把花儿掐了,心里一直记恨着呢!
一直在等待机会出手呢!
叔叔婶子假意体桖她,让她多回娘家住住,不要惯着男人的脾气。暗中却一直再物色男人。
在叔叔婶子的撮合下,一个手上有点残疾的三十多岁男人出现在了她生活里。
于是历史开始重演。
她开始在两个男人间游走。
前面的男人终于开始吃慌了。竭尽全力的挽留她,改了脾气,下地干活,做家务,带孩子。
后面的那个男人没有接过亲,变一世人,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老婆才能有后。巴心巴肝的对她好。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争得个你死我活。
经过几年的拉锯战,最终后面的男人胜了。
自由的代价是她净身出户,给两个孩子抚养费,目的是让她舍不得两个孩子时就会回头。
她离家时,女儿十一岁,辍学回家,接下了她扔下的担子。儿子五岁,从此再也不知母爱为何物。她一世也没有得到儿子的谅解。
第二婚嫁过去是在场镇上,交通便利。男人是下力的扁担,去县上的码头揽活,收入不错。
就是妯娌关系不好处。
男人有个哥哥,出了意外,成了瘫子。嫂子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照顾病人。
从到这个家走动,嫂子就没有好脸色。这些年她没有得到过多少认同,对所有的白眼和刁难习以为常,并没有往深处想。
嫁过去后,生活在一起后,她才慢慢的醒悟过来一些不寻常。原来哥哥这么多年瘫痪了,嫂子为了孩子没有离开,却暗中里和弟弟在一起,吃穿用度伙在一起。
生活就像一潭死水,表面风平浪静,地下暗藏漩涡。就看你去不去深究。
路已至此,无法回头。
又是战斗的几年。和一个女人斗。
筹码是孩子。
青春所剩无几了,她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这次她又怀了一个女孩,顺产。一点没受折磨。
想到以前的那几个足月逆生的孩子,也许那是她前世的冤孽,这一世来让她受罪的。
后来,她坦然了。接受了命运给的好的坏的,再也不去想去抱怨了。
就像一截木头一样,过到现在。
前面的两个孩子,由于她的离开,改变了命运轨迹,内心是排斥拒绝她的。她也不奢求原谅。只是女儿在当了母亲后,缓和了跟她的关系,也是客气而疏离,但表面是还算和气。儿子结婚生娃都不愿麻烦她,没有期盼也就不失望。这是这么多年儿子走过来的心理。
前夫因为残疾,一辈子没有走出农村,拒绝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却一直通过孩子们表达让她回去和他相伴渡余生的愿望。这种想法持续了几年,如今才死了心。
她从来遇到问题只知道逃开,现在不想逃了。都要去见阎王爷了,还逃到哪里去。关键是她也不想再让一个孩子没有了娘。
她这一生,就错在没有爹娘教,稀里糊涂的跟着别人走。她却又把这种宿命带给了孩子,让他们缺爱,担惊受怕。
老了老了,才放下。任由头发白了,皱纹丛生。她不需要去跟谁讨爱了。她与自己和解了。如果需要很多的爱,还是自己给予自己吧。谁也不靠了。
真后悔没有早点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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