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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瑶的这份担忧并不是没有来由。前两天父亲林佩武来县里开会,顺便给她和寒云送被褥。
那天林佩武十点半到依瑶的出租屋。他开始轻声地敲着门。林依瑶和金明还躺在床上。她开始懒得搭理,想着那人敲一会儿门就走了。她用被子捂住头,缩在被窝里不动。
林佩武敲了两三分钟后,用力地拍着门:“寒云,给舅开门。”
林依瑶一听是自己父亲来了。她开门,金明在;她不开,父亲这么远来……让金明跳窗户走吗?她的出租屋在三楼,她害怕发生意外。她犹豫了一会儿,慌乱地穿上衣服,随意用手捋了捋头发。
金明倒好,吓得直抖,他把衣服都穿不到身上。林依瑶想起父亲刚才喊寒云了,她灵机一动让金明躺倒,她把金明的衣服塞进被窝里,并用被子捂住金明的头。她边开门边打呵欠:“爸,我昨晚上的夜班。”
“哦。这几天还有雪,你奶怕你和寒云受冷,叫我来给你俩送被褥。”林佩武径直进了出租屋里,寒云的床空着:“寒云呢?”
林依瑶指了指自己的床:“爸,寒云还睡着呢!她这两天嫌冷跟我挤在一起。”
“寒云还睡着?”林佩武一脸的疑惑,寒云从小就不赖床,怎么还睡着?他看着依瑶的床,床上躺着的人不像是寒云:“寒云和你调一个班了?”
“嗯,这不是冬天么,我俩上一个班,晚上上夜班也有照应。”林依瑶边说着发现金明的鞋还在外面。她忙坐到自己床边,手攥着床单故意踢着脚。她想把金明的鞋踢到床底下。她的这个动作并未逃过佩武的眼睛。
林佩武叹了口气:“哦,上一个班是好。依瑶,你冷吗?你身子咋抖呢?”他故意问。
“我才从床上下来肯定有些冷。”林依瑶嘴里说着,她的表情极不自然,她明显的心神不宁:“爸,你吃饭了吗?咱出去吃饭。”
“我早上着急开会,还没有吃饭。”林佩武看着依瑶的眼睛不停往床上瞄:“爸领你出去吃饭。”他说着站起来:“寒云,起床咧。舅带你出去吃饭。”他走到林依瑶床边。
“爸,寒云是个女娃,你是男的……”林依瑶想拦住林佩武。
林佩武推开依瑶,他使劲揭开了床上的被子。金明赤裸着身子蜷在一起,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全身哆嗦着。
林佩武揪住金明的耳朵:“林依瑶,这是寒云?”他一巴掌抽到金明脸上:“我打死你个狗日的。”
“爸,你咋还打人呢?”林依瑶忙拦住佩武,她怕父亲继续打金明。
林佩武的脸色铁青:“我今儿个要不揭被子咋知道我生了个好女儿?”他又一巴掌甩到林依瑶脸上:“你个女娃子不知道自尊自爱,做的啥事?”他推开林依瑶,又一把揪住金明:“你个兔崽子……”
林依瑶忙拉住佩武的手:“爸,我怀金明的娃咧!”
林佩武瞪着依瑶,他那一股冲到了嗓子眼的怒气,就这么硬生生地憋回了胸膛。他的胸口像坠着千斤重物,拽的他胀痛:“把衣裳穿上,滚!”他抬起脚狠狠地踢了金明一脚。
“爸,我给你倒水。”林依瑶把水杯递给林佩武。
林佩武有气没处出,他从依瑶手里拿过水杯,狠狠地摔到地上:“寒云呢?你把娃欺负到哪里去了?”他怒吼着:“寒云呢?”
“爸,是寒云自己不跟我在一起住咧。她谈了男朋友住到厂里去了。”林依瑶不敢看佩武的脸。
林佩武瞪着依瑶:“你从小就自私自利,干咧坏事都往寒云身上推,倒是寒云像个大人总让着你。林依瑶,你要是敢欺负寒云,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子!”他甩门而出。
林依瑶这几天一直心惊肉跳。她害怕父亲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她更害怕寒云回去告自己的状。
被父亲佩武抓住以后,林依瑶想过最好的补救方法。她想把金明领回去见父母,可金明总是各种借口不跟她回去。这会儿风雪愈密了起来,她走到公话亭给砖厂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婶子,我是依瑶,给我叫一下我爸。”
林佩武这会儿和翠娥坐在雪地里,漫天的雪落得纷纷扬扬。他们的头顶上都有厚厚的一层雪。他吸着烟不说话,翠娥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书记接电话。”女人冲着佩武的方向喊。
林佩武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抬起头:“谁的电话?”
“你女的。”女人尽量提高嗓门。
“不接。”林佩武皱着眉头,使劲地吸烟。
“佩武哥,你咋咧?从早上到现在都吊拉个脸,谁把你的馍掰着吃咧?娃给你打电话,你咋不接呢?”翠娥看着佩武。她从小追在佩武屁股后面长大,她太了解佩武。佩武闷着头不说话,这是心里有事。
林佩武极不耐烦:“我不想接。你叫我一个人坐一会儿。你有这时间去相亲去,给你再找个男人。”
“佩武哥,我找不找男人关你啥事?”翠娥知道佩武心里有气需要宣泄。
“你再找个男人,就没有人说你跟我的闲话咧。你也不知道避嫌。”林佩武瞪着林翠娥。
翠娥看着佩武笑:“你是害怕影响你的名声?我个女人家都不怕,你怕啥?你就是个草包。”
“林翠娥,你再说一遍?”林佩武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佩武,你是个草包。从年轻的时候就是。”林翠娥瞪着佩武。
林佩武指着翠娥半天:“我,我不跟你计较。”
“这句话你从小说到四十多岁咧。”林翠娥看着佩武,她的眼眶突然红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佩武哥,你心里有气冲我出啊,你不要憋在心里。我看着你这样子难受。”
林佩武像泄了气的皮球:“娥子,天冷,甭在砖厂呆咧。回去吃口热乎饭。”
“我给你也做上。”林翠娥对着佩武的背影喊。
“不咧,你做,我也不去。你的名声坏咧,哪个男人还要你?”林佩武边说边往前走。
林翠娥跑到佩武面前拦住佩武:“你就这么想叫我再找个男人?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思。”
“翠娥,我知道又咋?不知道又咋?”林佩武推开翠娥:“你早点给你再找个男人,你一个女人家拉扯俩娃不容易。”
林翠娥哭了起来:“你就是不想给我帮忙收庄稼咧,是不?你想得好!我偏不寻男人,我要你给我帮忙直到我死!”雪花纷纷往翠娥身上落。
“翠娥,你胡说啥呢!”林佩武恨不得捂住翠娥的嘴:“啥死呀活呀的?”
“我没胡说,我这辈子也就这点念想咧!”翠娥挑衅地看着林佩武。
林佩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漫天的雪往他脸上扑,他的鼻子酸疼,他立刻转身不想让翠娥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我回屋呀!”
“佩武哥,你心里有啥事就不能给我说一下么?”林翠娥看着这样的佩武心急,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对他的担心,牵念。
“没啥事。”林佩武加快了脚步,地上的雪被他踩着时吱吱吱的响,雪在喊疼么?他心里也疼。
“佩武哥。”林翠娥冲着佩武喊。她结婚的第三年男人便没了,她守了十几年寡。男人去世后,佩武总去给她帮忙干地里的活。这青梅竹马的情意没有人懂。佩武只是给她干活,却从来不进她的屋。佩武总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他要避嫌。
佩武是个死脑筋。当年林家掏不起彩礼,翠娥妈把翠娥嫁到了邻村。结婚前一晚翠娥约佩武到老地方见面:“佩武哥,我明儿个就结婚咧,就成人家的人咧。”她哭得难过。
“翠娥,嫁过去就好好过日子。我家穷,我娶不起你。咱俩这辈子……”林佩武当时抱着自己的头大哭。
“佩武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翠娥抱着佩武哭,她主动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翠娥,你这是做啥呢?”佩武嘴里问,他看着翠娥白皙的身子眼睛发直。
“佩武哥,这辈子我不能嫁给你咧,我想跟你做一回夫妻。”翠娥抱住林佩武。
林佩武开始紧紧地抱住翠娥哭,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推开翠娥:“你女婿又不是个傻子。你俩结婚咧,人家看你不是姑娘身子,能对你好么?翠娥,哥不是不想要你,哥不能害咧你!”他呜呜地哭着跑出了那个破窑洞。
林佩武的这句话,翠娥一直记着。她知道佩武是真的对她好。她男人是个短命鬼,她怀着儿子时,男人得出血热死了。家里人也支持她再寻个人,她以孩子为借口不再嫁。她夜夜守着孤灯等一个人,哪怕这辈子远远地看着他也好。村里人说她和佩武好,她不生气反倒高兴。她就是喜欢佩武,她从十七岁开始就想嫁给佩武。
林佩武走进老太太的屋,老太太盘着腿坐在土炕上吸着烟。他低下头给炕洞里塞玉米杆:“妈,又下雪咧,天冷。”
“武,你心里头有事?你昨晚上才在妈这儿歇咧一晚上,咋又来咧?”老太太边吸着烟边看着佩武。
“妈,你嫌弃你儿咧?”林佩武边给炕洞里塞着玉米杆边说。
“啥话?妈恨不得你一直在妈身边。你也该回去陪陪你媳妇,她……”老太太劝佩武,她知道佩武两口子关系一直不好。
佩武不等老太太说完:“妈,我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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