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巴黎-------
五月的巴黎冷得像老家的秋天一样，从新公司回家的路上，淅淅沥沥的雨反复提醒着琦玥这里是巴黎，是她想努力融入，拼命生活的巴黎. 一面是刚刚毕业的社会新人的踌躇满志，一面又是对故乡五月阳光的思念，在这场几乎每天都来造访的小雨里，她疾走着。
"今天真是倒霉, 我儿子说他居然不想继承我的事业当一个水管工，要知道这可是我父亲和我一辈子的事业，你说呢，Alexandre，是不是很让人恼火？我们可以给他多少帮助啊，尤其是那些大客户”
路过公寓楼下拐角处的Café，琦玥打算喝杯咖啡暖暖身体，看到老常客Martin和咖啡馆老板Alenxandre正在闲聊：
“Hey mon ami, 孩子们都是这样的，你看Lucie不也不愿意接手这个咖啡馆么，多好的生意啊，除了要早起把面包搁进烤箱里，Oh，对不起，玥，没看到你进来，今天喝点什么？”
这样的小馆子是关于巴黎最好的注解，琦玥一直这样认为，一个能把所有客人名字记下来的老板，一些每天下午4点准时聚会的狗友，还有Martin这样把咖啡馆当棋牌室度过一整个周末的老朋友。
“一杯Expresso吧，被这雨下得有点冷，暖暖就行”
琦玥一边点单一边朝小馆子最深处的暖风机走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角落里活蹦乱跳的Santa和安静的Nina，亚洲人特有的黄色皮肤，眼角淡淡的皱纹，跟随手里的小说一上一下的眼珠，跟爱抱怨的法国人不同，Nina身上总能散发出一种平静坚定的力量，吸引着琦玥拉出她对面的凳子。
“Bonjour Madame”
“Bonjour Mademoiselle，下班了吗？那正好一起喝一杯吧。你知道吗，楼里只有咱们两户亚洲人，我在这栋楼里住了15年了，来来往往的租客都认识，你的房东也是老相识了，年轻帅哥，巴黎人，继承了家里的好几套房子”
两人相视狡黠一笑
女人间的距离是会被这样一个连面都没见到过的男人瞬间缩短的，不论她们是15岁还是70岁
“是吗？ 您是哪里人呢？”
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祖籍越南，现在却是纯正的法国人了，说来话长，你呢？小姑娘结婚了吗？”
这个问题好像成了中外大娘的最爱
“还没呢“
琦玥犹豫着要不要也打问一番Nina的婚姻状况，反正法国人一生是都要离婚一次的，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您呢？自己住吗？”
“嗯，我丈夫去世了，三十年前”......
映着Expresso杯底残余的古铜色痕迹，Nina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棕色，那是亚洲人才有的颜色，发黑，又有亮光似从心底衬出来，深邃而明亮
-------1941年10月，越南海防-------
如厮杀后的狼群的维希政府还在苟延残喘，猎物已被近处丛林里的纳粹豹子找准时机一口吞下
一个四岁的女孩独自站在大厅中央，黑得发亮的瞳孔和两片柳叶弯眉让她与育幼园里的其他孩子格格不入，总是最后一个被接走，却从来没有小朋友愿意陪她等她的母亲，更别说学校里的老师和其他家长
“小姐，今天小太太跟大老爷去港口监工了，听说是多了一道审查，如果够标准，咱俩老爷以后赚的钱还要更多呢！”
18岁的家佣Deb是个动作轻盈的女孩，一边跑向Nina一边咧着嘴宣布今晚母亲不会来接她了，让Nina跟她一起回家， 四岁的Nina不懂什么是钱什么是权，但她知道外公，就是家佣们的大老爷，是跟法国和中国做海上贸易生意的，家是一栋大理石地板大别墅
她的妈妈被称为小太太，是外公最小的女儿，从小锦衣玉罗穿不够，且聪慧过人，其他姐姐都嫁人了，只有她还住在娘家，这个娘家其实只有爹，Nina的外婆30出头染上肺结核上了天堂，母亲是这样跟Nina说的，天堂到底在哪，35年后的她才真正了解，天堂其实就在最爱的人心里
Nina跟外公姓Pan
“Nina，今天学了什么”
一进家母亲和外公便回来了，见到女儿第一件事不是抱起她，亲亲那圆的发红的小脸颊，而是严肃得例行检查Nina有没有把今天学到的那少得可怜的几个单词掌握，好像这一点点知识对她的人生十分重要，又好像母亲在刻意培养些什么，还没等Nina回答，母亲又自顾自的说：
“听我说，法语很重要，学校教的日语不要学，只要学好法语和中文，听懂了吗？”
“可是妈妈，其他小朋友说...”
“不要听他们胡说，记住，你的爸爸是个中国商人，死于一次海上货物运输，你跟日本人没关系，不需要学日语！”
每天一次的训斥Nina早就习惯了，除了习惯，也隐约模糊得懂得了妈妈不喜欢她的原因，3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像今天下午一样，Nina跟Deb从育幼院回来，无意中听到书房里外公正跟妈妈商量把她送去法国，他们还不知道她已经下学了，这个家里除了Deb似乎没有人关心Nina上学是否迟到，早饭是否可口
“再这样下去，她总会被那些激进分子找到的！！爸，你知道的，他们有多不讲道理，一旦被认出就是死，你知道的！今年整个越南有多少混血被屠杀你还不清楚么！我们必须尽快把Nina送走！去法国！你在法国那些生意伙伴呢？我要我的Nina今年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在跟那个日本畜生鬼混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不是畜生，你比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聪明的人！好了爸，我们现在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已经3年了，他走了3年了，被那些所谓的民族主义者害死的，你应该早就已经满意了吧！我们不能继续再说Nina是我跟中国商人的孩子了，过了6岁她那日本人的眼睛眉毛会更明显”
“好吧，我知道了，我再去想想办法，新年好像有一批货要去法国”
从那时起，Nina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育幼园里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玩，一起等妈妈，也模糊的知道了自己跟日本人有关系，在这个地方会变成被杀害的理由，她紧闭双唇，心里默念，我的爸爸是中国商人，我要学好法语，我会去法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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