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探下身影，与这雪山的不速之客更凑近了些，照得满眼惨烈的白。远处的卡格博峰峰隐在王座里，只露出一个生硬地肩膀，似乎这恩怨早在他意料之中，也就作个张望。
拐角处的崖壁遮挡了外边世界。村长停止了吼叫，毛发直立，想要冲上前去，却又畏缩回来。夜色静谧，魅影藏在转角，快要露出它的爪牙来。
我将拉姆藏在身后，暗自希望能护她周全。她在身后念着经文，语调中依稀还是透出一些慌乱来。
山壁的阴影里雪堆似乎在移动，慢慢朝我们靠了过来。我紧了紧手里的刀，刀柄硬冷，平添了几分骨气。
雪堆慢慢走了出来。月光下，闪亮着十几只绿光眼睛。它们灰白的毛发隐隐发出柔光，森森然，更像是月色勋章。高处貌似一只头狼，额头正中一道黑月印记，勾在左边眼角。它昂起头，发出一阵悠长狼嚎，吹响了今夜号角。
迫不及待赴一场美味盛宴，狼群呈扇面快速包围过来。
既然毫无生机，也就没了恐惧。我掩着拉姆往山壁退去，免受腹背夹击。
我将拉姆推进帐篷，贴着山壁摆好了守势。村长勇敢起来，守在我旁边，像共赴一场生死的兄弟。
帐篷里，又响起了拉姆的经文，声音越来越亮，在这雪地里居然有了群山回响，仿佛借来了千军万马，谈笑间可取一场胜仗。
我心内苦笑，也罢，正好捧场超度一个亡魂。
狼王似乎有些迟疑，或许，它只是谨慎天性。围猎还是开始了。前面的三支灰狼发起了第一波攻势。
帐篷在我右手边正好成了一道屏障。两只狼绕过来，与我正面相对，还有一只游荡在我左边的空当，等待一个绝妙的机会。它们眼里的寒意更盛，仿佛雪山才是它们的灵魂，天性冰冷。
要是有飞镖就好了，我一定能先取一只性命。或许也可以震慑一下它们。可是我手上只有一柄七寸短刀，恐怕伤不了它们分毫。
正面的一只狼率先扑了过来，我右手持刀向它的肚腹捅去，谁料它空中堪堪闪过，一口咬在了我持刀的手上。我挣脱不开，左手上前抓住它颈背上的皮毛，使劲往后拽。第二只狼瞬间直扑上来，咬住了我的左手小臂。两只狼配合着一起拖拽，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被拖出几米的距离，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右手边的狼更凶猛些，咬着我的手臂并不停甩动，猛地往后一个跳跃，肩胛处传出一声闷响，一阵剧痛传来，定是脱臼了。我仰面躺在雪地里，双臂朝上被拉扯着，露出了全身的空当。
这是最好的时机。第三只狼转眼冲到了面前，张嘴就朝我的喉咙咬下。
突然空中飞过一道黑影。村长在情急之下撞开了这致命一击。我稳住身形，在雪地上一个旋转，趁势一脚踢开了右边的狼，持刀向左手的方位捅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几乎连刀柄都捅了进去。狼发出一阵哀嚎，不一会就断气了。
我来不及细想，赶紧往村长纠缠的方向扑去，狼正咬着村长的后背，将它死死压在身下。
短刀在它后腿上划出一道口子，皮肉绽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它吃痛松开了嘴，一瘸一拐地跳出了我的攻击范围。
村长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与我并肩站到了一起。
黑月狼王又发出一阵嚎叫，似乎在组织第二波攻击。
我突然抓住了一个希望。朝帐篷里的拉姆喊道：“火把火把。”
话音未落，瞬间又绝望死寂下来，拉姆听不懂汉语。
谁料帐篷被拉开了，拉姆举着蜡烛走了出来。那火苗阴晴不定，连一声叹息都可以灭了这光明。
拉姆一手举着蜡烛，另一只手举着的，居然不是她的那把藏刀，而是《四十二章经》。
我突然很羡慕她。临死前都不改信仰，我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山风赶来凑热闹，像一个偏袒的裁判，轻易就吹灭了阵中火光。拉姆执着地念唱着经文，月光照在脸上，竟然变成了她堂前挂像的菩萨模样。
几个跳转，两只狼就扑了上来。拉姆被摁倒在地，举着经书的手自然格挡在胸前，灰狼一口咬到了经书上，一击未中，扭头向咽喉处咬下来。
我已来不及上前，只好朝着灰狼的头部甩出短刀匕首。
突然白影闪过，像夜色里消失的闪电。黑月狼王一口咬住了灰狼的脖子，狠狠地将它甩到了一边。
所有的狼都停了下来，呜咽着，不解地看着黑月狼王。
黑月的前爪踏在拉姆胸前，鼻子在经书前嗅了嗅，像在寻找某种久违的东西。我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
它似乎对经书好奇，用一只爪子翻开了一页，藏香的味道更浓烈了些。黑月从拉姆的身上跳下来，仰头对着月亮又是一阵长啸，啸声未落，那些狼竟遁入月色中不见了。
拉姆站将起来，手里依然捧着那本经书，我们对视一眼，都解不开彼此眼里的迷惑张望。
狼王似乎等着拉姆，拱了拱她的腿，一扭头朝夜色走去。
拉姆回头看我一眼，跟在黑月身后，毫无犹豫地，也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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