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二十四年三月六日,是莫许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彼时他还只是翰林院的正六品编修,偶尔在天子堂前侍讲,同这世间万千举子一样,渴望在这朝堂上一展宏图,何况他还出身名门、状元及第。
那是一个阴雨天,他照例去为天子侍讲,走到养心殿外,却看到正与陛下说着什么的太子殿下。
太子今年十二岁,他并非帝后之子,而是贵妃所出,只因皇后膝下无子,是以自他八岁起便被养在皇后身边。
八岁的孩子已然懂事了,这四年来,他对皇后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莫许盯着眼前下个不停的雨滴,沿着鎏金玉瓦慢慢落下,又在飞檐上打个滑儿,砸在地上发出“吧嗒”的声响。
他看得认真,可殿内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父皇!父皇!肯定不是贵妃娘娘,贵妃怎么会害母后!”原本站的笔直的少年猛地跪了下去,“父皇,求父皇彻查此事,儿臣求父皇了……”少年拉扯着帝王明黄色的衣角,低声哀求。
昭和帝脸上阴云密布,他拉开自己的衣角,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气:“你如今还要替她辩解?可真是她的好儿子!”
“你的母后对你亦有多年的养育之恩,她如今为奸人所害缠绵病榻,你不为她讨回公道便罢了,可你怎能为奸人开脱?!”
“你将皇后置于何地?又将朕置于何地?”昭和帝的怒气似要压不住了,跪在地上的少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可他的双肩分明在不住的颤抖。
他也怕极了。不管是帝王还是父亲的怒气,他都承受不住,他也才十二岁啊。
可他不能……不能让生身母亲蒙受不白之冤——
“父皇,贵妃伴您身侧二十余载,一直谨小慎微从未出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不能因为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怀疑她、伤害她,甚至——甚至——赐死她啊父皇……”
昭和帝的眼里全是冷意,说出来的话让太子如坠冰窟,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朕要你知道,从你被任命为太子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就是注定了的,你不再是贵妃的儿子,而是一个无情、善断的储君。”
“今天,朕便亲手替你斩断这无用的感情。”
说罢便吩咐身边的养心殿大总管瑞安:“传朕旨意,贵妃梁氏,戕害皇后,其罪当诛。念及她为太子生母,便赐她一段白绫,自行了断。”
太子的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血腥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口腔,掩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攥住,指尖的关节都有些发白。
他感受的到昭和帝嘲讽的目光,许久,他终于站了起来,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他还是记得要行礼。
“儿臣……告退。”
不待昭和帝回答,他就踉跄的转身,跌跌撞撞的跑进雨幕。
一直在殿外的莫许自然看到了太子,可太子并没有注意到他。
少年的神色触动了他——痛苦、无力、愤怒……交织在一张脸上。
他救不了母亲,也救不了自己,真可怜,莫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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