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 第六十二章 变脸

作者: 枫蕊 | 来源:发表于2019-01-25 07:39 被阅读26次
孤玉 第六十二章 变脸

腊月的天,变脸很快,刚才还周身金光闪动,倏忽间拉长了老脸阴成一片,浓重得像要塌下来一般,周遭的事物也随即收敛了笑容。

夜里,一片暗黑沉寂,那些个耳熟了的爽朗笑声早已消失在某个深夜,鼾声、叹气声、翻身的嘎吱声连成一片,门前的小白狗也停止了噪动,只是偶尔低吠几声。

白天的饭桌上,坐在上席的老许拧紧眉头喝着闷酒,收着眼不去看小曾。坐在他右手边的小曾压着头机械地扒着饭,不知道是人不舒服还是菜不合胃口。坐在他左手边的岁新小心地数着饭粒,像做了错事似的不时偷瞄小曾。我看看老许,又看看小曾,再看看岁新,有些不明所以。

“这厢房做不成啊。”岁新抬头打破沉闷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我低声说。

我很感意外眨巴着眼问她:“哪么呢?”

“做起来要好多钱您晓不晓得?”她用眼神责怪我。

“大概要好多钱呢?”我不知是计,又问。

“二十几万不要!”她眼一横,声音憋得老粗。

我一愣,直瞪瞪眼赶忙去老许脸上翻来找去,他脸一乱眼睛躲开了去。再看小曾,一副急愤恼怒的样子,犹如燃烧着的一团火。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搬出了老许的房间,转到了我睡的房间,家里的气氛自此变得压抑、沉闷。

乡邻们一直以为岁新他们在外当老板,回家做个房子是不在话下的,见他们都是用一种艳羡的目光,我不敢想象一旦人们看出了破绽会怎样。一面我又心存侥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做个房子不为难吧,万一缺点小窟窿,我给他们补上,也不至于太让人笑话。殊不知,他们是对我们做了过多的期望,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们错估了他们,他们也错估了我们。

我们在对彼此的揣摩中艰难度日。

二零一三年正月初八,破土动工,由于是包工,所以我凑足三百斤大米和十斤青油交给包工头,又张罗了一桌好菜、奉上几斤好酒、备了几条好烟招待了他们一天。

瓦匠们接的事太多,总是这里开个头搁着,那里开个头又搁着,常常一停工就是一两个月,还冠冕堂皇地说做房子不能急,要打好基础。

房子做做停停,一晃就拖到了六月。

我和老许白天要在工地施水、收收捡捡挑挑提提,还要兼顾割鱼草喂鱼食,谷田里要灌水、打药水,棉花田里要剪枝、打药水,菜园里也要锄草、施肥。晚上,老许得去工地上守夜,以防盗贼。

“没钱啰!没钱啰!”饭桌上的小曾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隔几天小曾就会这样喊,我们装听不见,但死要面子的我生怕房子因缺钱停工,表面上努力在维持他们的面子,暗地里却成了最焦急无路的那个人。没几日我的头发便白了许多,体重跌至不到九十斤,与刚回家时的一百一十斤隔着近二十斤,脸上灰雾雾的,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无异。

我是个肚里装着很多事的人,总是神情恍惚,走路跌跌撞撞。

“玉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有人关切地问。

“没有啊。”我怕人看出我的不快回答得很干脆。

“你看你这些日子陡瘦,还不快克医院看哈有没有病!”

“我心里有数,没病。”我用牵强的笑容请他放心。

他用怀疑的眼神在我脸上看了几遍后不再朝下说。

小曾除了在我们面前嚷嚷着“没钱”外,就是日复一日跷着二郎腿坐在靠大门的地方或抽烟,或玩手机,或喝一壶小茶,很少挪地方,象个功臣似的心安理得。

老许每次流着黑汗回家无一例外地会看见坐在家里风不吹日不晒悠闲自在的他,总是气得斜眼翘嘴多流一身汗。

傍晚,太阳被血浸染过一般腥红腥红挂在那西山,燥热依旧。

堂屋里,饭桌上。老许按惯常坐在那正对门的上席,小曾坐在他左手边,岁新坐右手边,两个孙女坐正对面,背向大门。我总是个挂角的。

突然一只黄母鸡从后门冲进来飞身站到老许右手边空着的破竹椅子上,嘴里“个个大!”不停。老许嫌它烦,低头从地上捡了一只睡在地上的小可乐瓶向母鸡砸去,母鸡受了惊吓急扑着翅膀直起喉咙喊叫着胡乱蹬腿飞过饭桌,屁股擦过两个孙女的头顶。“啊!啊!”向来娇气的她们来不及躲闪,一齐端起脖子缩头尖叫,声音直冲屋顶叫醒火烧云。母鸡扑落下两三根羽毛朝门外仓皇逃去,嘴里不忘乱嚷着什么,不再是“个个大!”

心疼孩子的小曾脸上顿时像挂了铅板那般沉重,眼睛随时要从眼眶掉出来滚到地上一样。

为了缓解气氛,我责怪老许道:“你个老鬼,赶个鸡子都不会赶,把俩个伢会吓死!”

老许也露出了谦意的神色,默默端起酒杯嘬了一口。

哪知小曾霍地起身提了身后的椅子砸向老许卧房的挡蚊门帘,两块塑料花纹门帘顿时瘫软在地。

老许的脸好似抹了酱油,额上的青筋一扯一扯,眼里闪出一道寒凉的光,牙齿咬得老紧。他搁下酒杯怒冲向房里躺到了床上,腿叠放双目紧闭,胸脯剧烈的起伏着,胡子和嘴唇一齐抖颤。

我怕他想不开,紧跟到了房里,心、肝、胆绞缠在了一起。

我知道小曾是借题发挥,他的怒点根本不在此事上,但他的做法过激,把“尊老”二字抛在了脑后,更是拉开了我们明面上不和的序幕。

我痛恨老许有话说不出,拿不出长辈的威严,除了生气,他似乎并无别的能耐。

堂屋里没有了声响,象没人一样的静。

我仿如栽在土里的人双脚拿不开,看老许气极的样子也毫无办法,照此下去,屋还没做完,家里已经吵得稀巴烂,传出去大人孩子均无颜面,我该如何是好?

苦思深虑中,天在我背后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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