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 小破孩

当时阳光不大不小，早晨小破孩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他坐在只有一个人的校车里，捏着兜里的两块钱，心里想，一块钱中午买两包辣条，另一块钱去买一包摔卡，今天晚上就可以赢一盒卡片。车停在路边，今天小破孩是第一个到的，小破孩笑的合不拢嘴。突然啪叽，一辆大货车撞上了校车，小破孩飞起来了，看着眼前景物旋转变化，小破孩害怕地闭上眼睛，没有感觉到疼，没有感觉到难过，再睁开眼，小破孩站在马路边，红灯闪呀闪，一个戴着齐天大圣面具的怪人牵着小破孩的手，说，跟我走吧。

小破孩说我哪也不去，干嘛走啊，我要迟到了。大圣，虽说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可是迟到了很可怕，就算是大圣，也受不了我们唠叨的老师。

齐天大圣眨巴眨巴眼睛，说你去不了学校了，刚才你被车撞飞了，你们学校今天早上校车出事了，你得跟我去天上。

小破孩有点慌了，说那怎么行，玩今天还准备赢一盒卡片呢，我还想吃辣条，我还有一个作业没有写，我妈妈会着急的……

大圣没有理会小破孩，牵住手，一朵云飘了过来。他们真的像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腾云驾雾，飞到一朵巨大的云彩上面。小破孩从小就喜欢齐天大圣，他爸爸给他讲了一本大圣的故事，小破孩一直把悟空爷爷当做偶像。小破孩很难过，他想起来自己在学校，笨笨的什么题也不会的同桌，和拽拽的总欺负人的胖虎。他又想起来自己的妈妈，要是知道自己不见了，得多着急？当时爸爸出事之后，妈妈哭了半个月才缓过来，这次又得哭好久。小破孩又想起来自己邻居要生小孩子了，自己还想带他玩的，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小破孩特别难过，眼泪在空中吧嗒吧嗒，他想挣脱大圣的手，可是他挣不开。

云朵上是一个小屋子，屋子旁边都是杂草。大圣把小破孩放到云朵上，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我是你的管理员，你想干嘛和我说。

小破孩哭了，鼻涕刺溜刺溜说我想回家，我饿了怎么办馋了怎么办，一个人在这里会很闷的，能不能下去看看？

大圣说可以下去啊，但是我不能带你，你必须把这里的杂草拔干净搓成麻绳，顺着绳子爬下去。你是不会饿的，闷了就看看下面。说完话，大圣踩着那朵筋斗云就跑了，留下小破孩一个人在云朵上面。

屋子里有一张床，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空的相册。小破孩很难过，坐在门槛上，他哭啊哭，哭了好久也没有妈妈来安慰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过来，小破孩发现屋子外面的杂草更长了，他的眼泪是杂草最好的肥料。他一边哭一边拔草，一边哭一边拔草，拔了好久，搓成一股特别特别长的绳子。管理员未卜先知一样出现在他旁边，说你的绳子不错嘛，看来没少哭。小破孩眼睛红红的，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去。管理员还是戴着那个孙悟空面具，说你现在就可以呀。绳子一边是杂草的根，深深扎在云朵里。

小破孩把绳子顺到地面，绳子像是电梯一样，咕噜咕噜往下走，小破孩紧紧抓住，对地面越来越近。绳子下面那头连着小破孩的家，现在下面是黑夜，小破孩的绳子正好顺到家里的窗户里，可是够不着地面，就差一点点了。这时候，地面的杂草刷刷生长，补齐了绳子剩下的部分，小破孩稳稳地降落到自己的小床上。眼泪才能浇灌草绳，母亲还在哭吧？小破孩看看自己温暖的小床，收拾得一尘不染，母亲还在天天打扫，可是小破孩永远回不来了。

小破孩跑出自己的卧室，地面杂草还在生长，母亲一边睡觉一边流眼泪，怀里抱着小破孩的小书包。小破孩不跑了，他安静地靠近母亲，想亲一下她的脸，可是小破孩摸不到。他只能看着母亲的眼泪吧嗒吧嗒，地面上草越长越高。

管理员突然出现了，他说，你不想你母亲这么难过吧。小破孩说，嗯，抬起头看着大圣，说，大圣哥哥，大圣爷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去啊？

大圣摇摇头，说回去不行，可是有办法让你母亲不是那么难过。她是因为想你才每天哭的，这种草是相思草，绳子也叫相思绳。要是没有这种草，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小破孩问怎么办，大圣说，你去找一个老太太叫孟婆。

小破孩走过自己踩杂草的云朵，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按照大圣的话，木屋相册里是有照片的，撒上谁的眼泪，就有谁对小破孩的思念。在大圣的帮助下，他收集了母亲的老师的邻居阿姨的还有同桌的胖虎的，淋在相册上，一张张的照片洗了出来。小破孩一张一张地翻啊翻，母亲的眼泪最多，回忆也最详细，朋友们的也不少，相册最后一张却是一个滑稽的小小破孩，啃着自己的手。小破孩笑了，没心没肺地想，这是哪个傻小孩啊，自己小时候可聪明多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喜欢啃手指头，可是父亲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啃了。母亲说他懂事了，只有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答应父亲不啃手，一直没有说话算话，父亲不在了，他难过，难过得不喜欢啃手了。爸爸说大圣好厉害的，大圣从不啃手，大圣也不喜欢啃手的小破孩，大圣可以办成自己想办的任何事，大圣可以让自己再看见爸爸吧？我不啃手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大圣了，大圣我不啃手了，大圣能不能把爸爸变回来？

想啊想，笑啊笑，小破孩收拾好相册，掩好门，冲等在外面的管理员说走吧。

孟婆有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守门兽，哇大嘴巴特别大，红色的血盆大口，尖牙好几排呢，管理员大圣说你不要惹她呀，所有想喝孟婆汤的人都得过这一关，你得赢了这个守门兽才行。

小破孩抱着自己的相册，不说话。风刮过脸，竟然和地面上一模一样。

守门兽好高好大，小破孩腿发抖，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守门兽闻闻小破孩，说你又不好吃，别害怕我不吃你，你想喝孟婆汤，得在一个地方上赢了我，知道不。

小破孩想想说好吧，我们比赛抽卡片吧，谁把对方的卡片都赢走算谁赢好不好。

大怪物费劲地用指甲捏着卡片，一下，两下，咔吧，又输了。小破孩高兴地忘了这是在哪，他还以为这是在学校课间呢。大怪物不高兴了，她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小巫女，可是还是赢不了小破孩。看来你是真的想喝孟婆汤啊，越想喝你的力量越大，小巫女说好吧，我带你去孟婆那。

孟婆是个老太太，喝孟婆汤要排队的，小破孩拿了一个号码，1777号。小巫女说还要等一个小时呢，这一个小时你想去哪和我说吧，反正我也无聊，好久没有下去了……

管理员说不行不行，按规定，小巫女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破规定嘛，大不了扣我的分，扣我的工资。姐姐也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

小破孩说我想回家看看，我还想去学校瞅瞅。红发小巫女一把抓住小破孩的手，说站稳了姐姐车开得快，哧溜，滑下去了。

小破孩的座位空着，椅子紧紧靠在桌子旁边。小破孩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二，该自己做值日了，怪不得今天的黑板这么不干净。小破孩摸摸黑板擦，手穿过去了，难过地看看红头发小巫女。小巫女皱着眉，“可以啦。”

哗啦哗啦，黑板擦得特别干净，小破孩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午夜的学校格外安静。他发现自己的桌子里有什么东西，翻出来，是满满一大盒子卡片！

有带花纹的卡片，有金光闪闪的硬卡，甚至有一张特别特别大的飞卡！小破孩特别开心，他郑重得把卡片盒子放回去，用抹布蘸水，在黑板上写下“谢谢”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小巫女站在一边，该回家了，她跑在午夜的街头，街上一个人没有，安静的月亮大又圆。

小破孩走啊走，自己的玩具摸了又摸。一个小时快到了，小巫女攥紧了小破孩的手，把相册拿走了，递给小破孩一瓶眼泪，说，这是我刚刚为你收集的眼泪，一个小许愿瓶，戴在脖子上吧？

小破孩说好，许愿瓶才挂到脖子上就不见了。小巫女开车技术果然一流，风驰电掣，没有迟到。

孟婆汤有好多种味道，还有辣条味的。小破孩端起一大碗，咕嘟咕嘟，身子越喝越重。孟婆正和大圣聊天，没有看见小破孩胸口有一个亮光，地面，小破孩家的草摇摇晃晃，小破孩降落在邻居家。

小破孩又可以陪着妈妈了。

红头发小巫女拿着大圣给他的一包糖，问，这是为啥呀，让我帮这个小孩子？

大圣说他挺不容易的，小孩子这么坎坷，判官让我做的。

小巫女皱着眉，你没有说实话，为什么不摘下面具，和你儿子好好聊聊呢？说这话的小巫女一点也不小，她又变回了那个大怪兽。

大圣摘下面具，露出一个疲惫的脸。

    那天晚上，小破孩的母亲做了好几个梦。

    最后，结局是小破孩回家了，半夜，邻居家，一声清脆的啼哭声。

    不知道是谁，在自己家窗台上 放了一个齐天大圣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