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明心
蓝色的鸭舌帽下,是一张布满沧桑的脸,皱纹如道道沟壑弯曲蔓延,高高的鼻梁犹如喜马拉雅山,那是他脸部的高原。眼睛不大却透露着刚毅感,发白的嘴唇上有褐色斑点的缀点,稀疏的眉毛横卧在两眸的上边。
蓝色的中山褂透露着时代感,布满老茧的手推动着独轮车往前,车上放着一个旧的竹编篓,篓里装着土豆种子和化肥农药,还有镢头和汽油机以及几盘塑料管子。
路上的人要么骑着电动三轮车,要么骑个电动二轮车,独他推着个独轮车子格外显眼。有人问他为何不买辆电动三轮?他摇摇头,“年纪大了,眼花了,开不了喽!”
小河的水不是很清澈,嫩绿的水草窜出河面,吸收阳光,几朵野花随风摇曳,香气不时扑鼻,蛇莓刚吐新芽,乌蔹莓已经开始铺枝散蔓。老人将车子停在河沿上边,找了块小石头,放在车轮前,以防车子滑下河去。
他将管子拿下来,熟练的伸开,又将土豆种搬下来,一步一步的搬到地头上。他站在地头上喘着粗气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去到河沿边,将汽油机搬下来,放到比较平坦的地方。
又将僵硬的底管从车上拖下来,费了半天劲才将底管伸开,一头伸到河里,另一头接在汽油机进水口。拧结实后,他伸了伸腰,“今天腰咋这疼啊,唉!”他拎着罐子去河里提了一罐子水,顺着汽油机出水口灌下去,连灌了四五罐子后,见水满了,他将管子与汽油机出水口对接好,拧结实,开始启动汽油机。
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汽油机开始上水,他忙往地头跑,半路还差点被枯藤绊倒。水顺着沟底哗哗的往前跑着,一沟一沟,半上午的时间,沟才全部灌完。
“嗯,看样儿今上午还能种上一沟。”待水慢慢渗进地里后,他开始撒农药和化肥。沟拢上的土很松,深一脚浅一脚,土灌进鞋子里,浇透的地方,泥能把鞋粘住。“老张,种土豆呢?”路过的行人停下前进的步伐,过来和他聊天,“嗯,今年种的有些晚了,人家都种上了我才开始种。”
“不晚,你种的很是时候,咱村王五家种的最早,一场冰冻把苗子都冻黑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又掏出一只来递给老张,老张接过去也点上,两人往地头上一坐,边抽烟边聊天。
“你儿子也不回来帮你忙活忙活。”
“累得很呢,两口子虽说每人每月有五千左右的收入,可不够花,光房贷车贷这费那费的就罢了,还有两个娃要养,亲家的身子又不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也是,要是你亲家有你这身子就好了。”
“不行喽,去年还没觉出来,今年试着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常跟他两口子说,我要是不幸得了什么绝症,就来家,绝不治。能给他们省点是点。”他猛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将烟吐出,“唉,我也是常跟我儿子这样说,说归说,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可舍不得咱们走!”
“谁想走啊?可是真到了那一步,由不得自己啊!”
“不说了,我也得干活去了!”
“我也得种土豆了。”
被切的大小均等的土豆种子,被按到湿透的沟底,“哎呦老张,你怎么这么个种法?人家种土豆撒化肥,都是一蹲一蹲的撒,你倒好,撒的满沟里是,不怕烧了种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路过的邻亲,笑着说:“这化肥是专门用来种土豆的,我用了好几年了,没事的。”
种完一沟后,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见快到中午了,他将镢头从车子上拿下来,开始培沟。“老张,用地羊子多快。”“地羊子培沟快是快,就是肯有大土疙瘩压苗,出不齐。”所谓“地羊子”,指的是鼹鼠,这里所指的是一种翻土的犁。
“可算弄好了”把沟培好后,他将镢头往地上一放,坐在地头上歇了一会儿,然后将东西收拾好后,又推着车子往回走。“瞧身体的样子,明年是够呛能再种土豆了,唉!”他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回来了姐夫。”大门开着,一进大门,一人便迎了出来,不是别人,是孩子的二姨。
“嗯嗯,他姨来了。”他将车子放好,洗了把手,拿了块毛巾擦了擦脸,“下午和你一块种。”他姨说道,“不用了,你在家和你姐聊天就行。”“俩人种快,都快清明了,早种一天是一天。”
“他姨喝水啊。”他泡了一壶茶,“刚喝过了,不渴了。”他嫌茶碗太小,找了两个大缸子,倒了倒,凉的不烫嘴了,便举起茶缸子,咕嘟咕嘟,伴随着喉结的上下移动,一大缸子水,没一会儿便进了他的肚子。
“唉,太渴了”他擦了擦嘴,“今中午吃什么?他姨来了,得做点好吃的。”他嘱咐老伴道。“好大的眼,一盖点饺子放在桌上也没看见。”“嘿嘿,累毁了,没上眼瞧。”
伴随着咯答咯答声,蒜被倒好了,“他姨吃饺子沾蒜不?”“我不吃蒜。”
饭后,他又泡了一壶茶,点了一根烟,“他姨来有事啊?”二姨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两口子,然后搓着手道:“唉,是这么回事,我家你妹夫前两天老咳嗽,本以为是肺炎什么的,结果去医院一查,是胃癌!大夫说得手术,可凑不齐钱,这不,这不我想来借俩钱好给他治病。”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眼泪在她的眼里打转。
他听完半天没言语,他老伴看了他一眼,“我也知道,你们家也挺困难的,可,可你外甥还没成年啊,我不想让他失去爸爸!”
“唉!他姨啊,你也别太难过,我们家也不富裕,你大姐有病不能出去干活,你外甥虽说有固定的工作,却也攒不下钱。家里现在只有一万块钱了,你先拿着,救救急!不够咱再想想办法。”他说着,将一张银行卡递到她手里。她接过去,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哎呦,你怎么还哭了”他老伴拿了张纸巾,将妹妹的眼泪拭去。
“不早了,我得种土豆去了。”
“姐夫,我和你一起去种吧?”
“不用了,不用了,好不容易来一趟,陪你姐姐说会儿话,聊聊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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