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婷婷终于可以入学了。虽然婷婷还不能算是解放路小学的正式学生,但能够进入学前班也算让人放了一半心了。
孩子就要进学校上学了,这让周弘很开心。那些天,周弘脸上绽放着少见的笑容。这个时候,周弘觉得要对女儿说些什么才对。
周弘觉得应该让女儿知道什么是学校,学校那个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周弘知道,尽管女儿知道什么是幼儿园,但女儿不知道什么是学校,女儿的词汇里还没有“学校”这个词。周弘想让女儿知道这一点。周弘又向厂里请了假,他要好好想一想,这需要时间。
几天时间思考的结果是,周弘想在家里搞个模拟学校,把学校的一切情况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周婷婷。真亏了周弘,他什么都想到了。人就是这样,人的一切才华都是在挤压中产生的。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天才的。所有的才华都是在与命运的抗争中产生的。周弘现在所做的一切,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意义,但总有一天周弘会发现:既然他这样做了,便总有这样做的理由与意义,而且这个意义会很大。就像周弘所在的那个红旗机床厂的吴厂长所想到的那样,周弘在做一件大事。周弘在做什么大事,吴厂长不知道,周弘自己也说不清。大家只知道那是一件大事。
那些天,郑家不像往日那样充满欢声笑语。一家人都很忙碌,就像就要上台演戏那样。但忙碌中带着严肃与认真。那些天里,一家人都在对婷婷说学校的一些事情。想到什么说什么。奶奶本来就是小学教师,当然也就是这一方面的行家,奶奶不断地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地对孙女说要听老师的话,上课要积极思考积极发言。爸爸则对女儿说课间要注意休息,要做好下一节课的准备工作,学校升旗时,要举手行礼,向国旗行注目礼。等等等等,什么都讲到了。
好了,“上学”的时间到了,现在就看婷婷的表演了。现在婷婷走进“学校”了。
爸爸做老师,爷爷、奶奶、妈妈、婷婷都是学生。“老师”走进教室了,“班长”高声喊道:“起立! 敬礼! ”
“学生”们向老师敬礼。
“老师”说:“同学们好! ”
“学生”一齐喊道:“老师好!”
“老师”说:“同学们请坐下! ”
“学生”们一齐坐下。
“老师”开始上课。
那一天,“老师”为“学生”上了好几节课,语文、数学、自然、手工、体育、音乐、美术……全都上了一次。老师,也就是爸爸,神情很是严肃,一副老师的样子。“老师”上课时提问,请“同学”们回答问题,领“学生”朗读课文,让“同学”们自由讨论,带领“同学”们手工制作、课外活动……一切学校里可能会有的事情,周弘全部为女儿做了演示。奶奶拿了个铜盆,到了上课时间和下课时间,都准时敲响铜盆。奶奶告诉她的“同学”周婷婷这是上课钟,那是下课钟。奶奶还告诉周婷婷同学每节课是四十分钟,上课时小手应该放在身后,要想说话先举手。回答问题时也应该举手回答。
上午上课时,一家人没有忘记要有升旗仪式,要有课间操。升国旗时要肃立,对国旗行注目礼,少先队员要行队礼。在这些过程中,奶奶当然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模拟学校的设计者就是她,她还帮助周弘备课,又做班长维持上课的秩序。林美“同学”上课时吃瓜子就被“班长”给制止了。还有周宇锋“同学”,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发现了,下课后也受到了“班长”的批评。周宇锋“同学”表示以后上课不再做小动作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课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很多年后,周婷婷已经成为一个聋人少年大学生,也仍然无法忘记在自己的生命史上曾经有这么一页接受教育的篇章。这是一种最特殊的教育。周婷婷就是这样从一个特殊的家庭里走了出来。她走得很为艰难,但每一步都在爸爸的引导下走得很为成功。她的大学同班学冯晓桐每当听到周婷婷谈到她的爸爸时,总是很羡慕地对婷婷说:“你真好,你有一个教育家的爸爸!”
冯晓桐是个盲人,来自辽宁。周婷婷是个聋人。两人合起来后便与美国那个著名的女作家、社会活动家、教育家有了共同的命运。残疾人的痛苦没有把这两个少女击倒,她们在海伦·凯勒的感召下,决意要与命运作一番拼搏。她们你帮我看,我帮你听,相互支撑着在走着自己艰难的人生之路。你帮我看,我帮你听,同样是周弘的杰作。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话了。
周弘是教育家吗?
也许,周弘现在还不能算是教育家。但苦难、挫折、拼搏,却已经在孕育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父亲。不是每一个父亲都能像周弘这样的。一切不平凡的人们就是这样在别人也许能够做到但却没有去做也没有这份毅力去做的情形下诞生了。还有,当更多的人们面对挫折与打击而一败涂地的时候,他们就那么甘心地认输了。周弘没有认输,尽管很多次,周弘就要放弃了,甘愿趴下了。但凭着一颗对女儿的爱心,凭着一种对生命的珍爱,周弘又含着泪开始了又一次失败后的努力。伟大就是这样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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