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每天都要接受周军医的针灸治疗。周弘也就是在这时在大上海的郊区开始了他的又一次求索。他就指望有一天周婷婷真的能摆脱掉助听器,像正常人那样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声音。这使得这一个父亲的行为有点近乎疯狂。这其实是一个父亲的梦想,这一梦想的直接后果就是在女儿的肉体上又多了很多针灸留下的针眼。十多年后,周婷婷已经是辽宁师范大学的教育系的大学生了,可她的耳根还仍然留着当年在上海接受周军医的针灸治疗的针眼。那些针眼还是红红的,渗着鲜红的血痕。周军医针灸不像长江路卫生所的童老中医那么柔和。周军医有时甚至两根针同时扎下,从耳朵后面的听宫与耳汇两个穴位扎进去一两寸深。剧烈的疼痛使婷婷浑身痉挛。婷婷哭闹得非常凄惨。孩子已经很乖了,虽然知道针灸很痛苦,但还是每天坚持针灸。然而疼痛使得这个可爱的孩子不得不挣扎。针扎进去后,还要停针半个小时。为了增强针感,这半个小时里一直通电进行治疗。通电使针产生振动以增强针灸的疗效。就是这半个小时,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啊! 这是一个成年人也无法承受的痛苦。很多人不怕针灸,但却怕这种电疗。病人们不把个这个医疗程序叫电疗,都说这就是上电刑。接受电疗的过程其实与上电刑并没有什么两样。随着针的振动,病人全身也都在颤动。病人们谈电疗而色变。但病人们找周军医就是要进行电疗的,痛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对一个成人来说,顽强地挺一挺,也能够挺过去。可对婷婷这么大的孩子来说,能不能挺过去就难说了。周军医自己也告诉病人,有很多人吃不消这种疗法都给吓跑了。“但要想让耳朵好起来,还是要坚持治疗的好。”周军医说,“这是目前国内一种最好的治疗方法了,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周弘把医生的话说给婷婷听。婷婷表示,再疼她也不会怕。“爸爸,你放心!”
话虽这么说,但在治疗过程中,婷婷却不能让人放心。电疗的痛苦真是很大,婷婷不住地哭,不住地挣扎。周弘又何尝不知女儿是在非常疼痛的情况下才会这样的,女儿是个好孩子。可这个该死的耳朵让婷婷吃了太多的苦了。在女儿挣扎的时候,周弘既不忍心让女儿不挣扎,又不知道该如何减轻女儿的痛苦。周弘实在没了主意。这时候,周智远对郑子
农说:“这样下去,针灸的效果就很难保证了。你还是要想办法让孩子别动。”
每次婷婷针灸之后再接着电疗的时候, 周弘都是单腿跪在地上按住婷婷,不让婷婷乱动。每一次,周弘跪着的时候都想到了“祈祷”这个词。周弘的那副样子确实很像是在祈祷。其实,周弘真的每次都在心里祈祷:上帝啊! 别让我的女儿再受这样的痛苦了。你饶过她吧! 她还小,她才七岁啊! 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你放过她,让她的耳朵早点好起来吧! 你尽可以把一切痛苦与厄运都加到我的头上,只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但上帝仍然没有放过周婷婷的意思。周弘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上帝的。上帝就是我们自己。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女儿在针灸的时候不再哭闹,女儿才七岁。一般的孩子在这个年龄是连打针都怕打的,更何况是这种带电疗的针灸呢?
晚上,周弘又与女儿一起学习了。周弘对女儿说:“婷婷,明天针灸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哭也不闹? 你要是再哭再闹的话,爸爸妈妈就要死掉的。”
婷婷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问:“爸爸妈妈真的会死掉? ”
周弘看见女儿的眼里霎那间噙满了泪水。
周弘点点头。周弘的鼻子也有点发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婷婷问:“为什么? ”
周弘说:“你针灸时又哭又闹,针灸效果就不会好。针灸效果不好,婷婷的耳朵就永远治不好了。婷婷的耳朵治不好,爸爸妈妈的心里就会很难过。爸爸妈妈心里难过,就会死掉的。那时候,婷婷没有了爸爸妈妈就会像三毛哥哥一样到处流浪的。”周弘想到了女儿看过的《三毛流浪记》,想到了女儿曾经对他们讲过她所看过的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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